深夜,隆昌百貨的寂靜被一聲沉悶的金屬碰撞聲打破。下崗保安張大山將保溫杯重重擱在桌上,金屬杯底與玻璃台麵撞擊,那聲響在死寂的監控室裏格外突兀。他緊盯著十六塊監控屏上跳動的雪花點,後脖頸的汗毛莫名豎了起來。這是他在隆昌百貨值夜班的第七天,迴想起昨天老保安王德發辭職時,將對講機塞給他,手指冰涼,那句“小張啊,半夜聽到小孩哭千萬別出去......”還在耳邊迴蕩,當時被主管的咳嗽聲打斷,現在想來,王德發袖口外露的那道疤痕,像極了被火燒過的痕跡。


    突然,電梯井裏傳來鋼索摩擦的吱呀聲,張大山的目光迅速掃向三樓服裝區的監控,隻見一團模糊的紅影從鏡麵裝飾牆前一閃而過。待他湊近屏幕,卻隻剩幾件塑膠模特的紅裙子在夜風裏搖晃。“叮——” 突如其來的電子音驚得他打翻了保溫杯,褐色茶漬在值班表上洇開,恰好蓋住 “王德發” 三個字。電梯顯示屏的紅字從 “3” 開始往下跳,卻在 “2” 層停頓了足足十秒。張大山抄起橡膠警棍,心髒跳得像敲鼓。


    金屬門緩緩開啟,黴味與焦糊味撲麵而來。電梯廂頂的日光燈管滋滋閃爍,明滅不定。在這詭異的光線裏,他看到一雙綴著蝴蝶結的紅色小皮鞋。“叔叔,能幫我找媽媽嗎?” 紮羊角辮的小女孩仰起臉,水藍色連衣裙下擺還在滴水。張大山嚇得倒退半步,後背撞上冰涼的瓷磚牆。那孩子腳邊的水漬不斷擴散,在慘白燈光下泛著詭異的油光。“你...你家人在幾樓?”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警棍頭部的金屬圈磕在電梯按鈕板上,把 b1 層的按鍵戳得直亮。小女孩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沾著巧克力漬的牙齒:“媽媽說在地下等我的呀。”


    電梯猛地一震開始下行。張大山瘋狂拍打開門鍵,眼角瞥見顯示屏的數字急速跳動:b1、b2、b3...... 竟停在了根本不存在的 b9 層。燈光驟滅的刹那,他看見鏡麵牆裏映出的景象——小女孩踮著腳尖,裙擺下露出一截焦黑的腳踝。當備用電源啟動,電梯停在 b1 停車場。張大山連滾帶爬衝出來,對講機裏突然傳來主管的怒吼:“大半夜的瞎跑什麽?c 區防火門警報響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工牌不見了,塑料繩斷口處留著幾道焦黃的指印。


    地下車庫寒氣逼人,c 區盡頭那扇鏽蝕的防火門虛掩著,門縫裏滲出混著腥味的冷風。張大山舉著手電筒的手抖得厲害,光束掃過門板,照出幾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摳出來的。門後傳來細碎的嗚咽,他咽了口唾沫,手電光柱突然被擋住。一雙濕漉漉的紅色小皮鞋出現在光圈中央,水珠順著蝴蝶結滴落,在積灰的水泥地上暈開暗紅色的痕跡。“叔叔不是要幫我找媽媽嗎?” 稚嫩的童聲在空曠的車庫裏迴蕩。張大山轉身要跑,卻發現防火門不知何時關死了。手電筒滾落在地,旋轉的光圈裏,他看見無數焦黑的小手從牆壁裏伸出來。


    張大山慌不擇路地逃離車庫,滿心疑惑與恐懼,決定先去探尋王德發的儲物櫃。那儲物櫃像一具被殘忍剖開的屍體,直挺挺地敞著。張大山緊盯著櫃門內側,那裏密密麻麻的抓痕觸目驚心,交錯縱橫間,還嵌著發黑的血痂,仿佛在無聲控訴著曾經的絕望與掙紮。櫃子最深處,藏著一個牛皮紙袋,腐壞的甜膩氣息不斷從裏麵滲出,那是廉價水果糖在高溫下融化後,散發出來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在 “2019 年入職體檢報告” 的封皮下,半張燒焦的報紙若隱若現。張大山小心翼翼地抽出,泛黃的鉛字記錄著二十年前那個中秋夜的慘烈:“隆昌百貨疑因電路老化引發火災,48 人遇難”。他的目光掃過遇難者名單,突然發現名單最後有個被煙頭燙穿的洞,洞的邊緣,殘留著半個 “陳” 字,像是被刻意隱瞞的秘密。


    這時,電梯井深處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尖銳聲響,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刺耳。張大山趕忙把報紙塞進褲兜,就在這時,一張泛黃的工作證從夾層滑落。照片上的王德發年輕得讓他有些陌生,可胸前嶄新的工牌編號 “0417” 卻格外醒目。而他今早撿到的自己的工牌,編號是 “0418”,這看似簡單的數字更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消防通道的安全指示牌毫無征兆地開始頻閃,那忽明忽暗的綠光,讓整個通道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氛圍裏。綠光中,張大山瞧見防火門把手上掛著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每個腳印僅有成年人半個手掌大小。鬼使神差地,他沿著腳印一路走到二樓女裝區,卻驚覺模特們僵硬的手臂不知何時全都指向東南方向,仿佛在指引著某個可怕的秘密。


    月光透過破碎的穹頂,在地上投下如同蛛網般錯綜複雜的陰影。張大山來到寫著 “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 的配電室門前,伸手摸向門把手,觸感黏膩,好似沾染了什麽不潔之物。生鏽的鎖芯裏插著半截斷鑰匙,他掏出自己撿到的鑰匙一對比,齒紋竟完全吻合,這巧合讓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推開門,配電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瀝青,沉悶壓抑,讓人喘不過氣。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牆麵,張大山瞬間被嚇得退了半步,隻見牆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黑色手印,從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麵,最小的不過孩童巴掌大小,像是無數冤魂在求救。在鏽蝕的變電箱後,一具半截焦屍映入眼簾。這哪還像屍體,分明是被燒化的蠟燭,扭曲的四肢粘連著變形的金屬支架,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味。當張大山的手電光掃過屍體麵部,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焦黑的眼眶裏突然湧出汩汩鮮血,好似在訴說著無盡的痛苦。


    “媽媽在這裏呀。” 紅衣女孩的聲音冷不丁從變電箱頂部傳來。張大山下意識抬頭,一滴粘稠的液體正好落在他眉心,冰冰涼涼,透著一股寒意。女孩倒掛在橫梁上,羊角辮垂下來輕輕掃過他的鼻尖,發梢滴落的液體落在水泥地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仿佛要將地麵都腐蝕出一個洞來。變電箱的鏡麵門,此刻映出了一幕駭人的景象:二十年前的服裝專櫃熊熊燃燒,大火肆虐,濃煙滾滾中,數十個身影在拚命拍打緊鎖的防火門,絕望的唿喊似乎穿越了時空。一個穿水藍色連衣裙的女人,抱著孩子瘋狂撞向玻璃幕牆,而她後背的衣服上,清晰地印著一個鞋印,那是背叛與絕望的印記。


    “叔叔聞到糖炒栗子的香味了嗎?” 女孩不知何時已經貼到了他的後背,冰涼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輕聲說道,“那天媽媽給我買了整整一紙袋呢。” 張大山驚恐地看向鏡中,卻發現自己的倒影正在燃燒,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從七竅鑽出的青色火苗,詭異至極。他的工牌在烈焰中顯現出隱藏的數字——1999.09.21,那是一個被詛咒的日期。


    張大山強忍著恐懼,來到主管辦公室。辦公室裏,掛鍾的指針永遠停在了淩晨三點,仿佛時間在這裏也被恐懼凝固。他撬開暗櫃,鐵皮抽屜發出尖銳的吱呀聲,宛如嬰兒的啼哭,在寂靜中格外驚悚。翻開員工名冊,他震驚地發現,所有生日欄都用紅筆圈著相同的批注:甲木遇午火,陰極返陽。這神秘的批注,似乎是解開這場詛咒的關鍵線索。


    保險箱最底層,一個沾著香灰的青銅火盆靜靜躺著。當月光透過百葉窗,灑在盆中,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黑色油脂從盆底刻著的四十八道符咒般的刻痕裏緩緩滲出,在盆底匯聚成粘稠的漩渦。漩渦中心,一張焦黑的小臉漸漸浮現,正是倒掛在變電箱上的女孩模樣。“他們把我塞進通風管道啦。” 女孩的聲音從火盆裏幽幽傳出,油脂表麵浮現出燃燒的商場立體圖,某個閃爍的紅點在母嬰室上方跳動,“媽媽說好疼啊,天花板掉下來的時候,我的栗子糖……” 那些話語裏,滿是痛苦與委屈。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驟然響起,張大山來不及細想,抱著青銅火盆就衝向安全通道。月光下,他看見主管舉著消防斧的身影被投射在牆上,那影子的頭顱部位竟長著兩隻彎曲的羊角,宛如惡魔降臨。


    天台之上,夜風裹挾著紙錢般的灰燼,肆意飛舞。張大山將青銅火盆卡進通風管道的缺口,驚奇地發現,盆底的刻痕與建築結構完美契合,而這個位置,正好是當年母嬰室的正上方,仿佛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四十九是個好數字。” 主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透著一股詭異的寒意,消防斧拖在水泥地上,擦出刺眼的火星,“陰木命格湊齊七之倍數,才能鎮住這些餓鬼。” 說著,主管領口翻出半截焦黑的皮膚,那裏,是二十年前消防隊長的胸牌,背後似乎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紅衣女孩從通風管道緩緩爬出來,渾身骨骼發出竹節爆裂般的脆響,讓人毛骨悚然。她的身體如同融化的蠟燭,一點點包裹住青銅火盆,緊接著,四十八道黑煙從商場各個角落洶湧湧來。張大山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女孩捧著一把沾血的栗子糖,對著他露出詭異的微笑,那笑容裏,有解脫,也有深深的怨念。


    新來的保安在監控室裏打著哈欠,百無聊賴地看著屏幕。屏幕上的雪花點裏,偶爾閃過燃燒的人影,像是過去的冤魂在遊蕩。b1 層電梯口的工牌編號已經變成 “0419”,預示著詛咒仍在繼續。商場外牆的藤本月季突然大片枯萎,露出藏在枝葉間的微型攝像頭,紅燈在夜色中規律地閃爍,像一串永不停止的電子念珠,默默地記錄著這一切,又仿佛在無聲地鎮壓著那些原始的恐懼,卻又永遠無法真正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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