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粒子砸在窗欞上,李鐵柱把狗皮帽子往下扯了扯。這頂油光水滑的帽子是爺爺留下的,黑毛尖上凝著霜花,倒像是撒了層鹽粒子。他往火塘裏添了塊鬆木疙瘩,火苗舔著銅壺底,水汽在帽簷上結成細密的水珠。


    \"這頂帽子,當年救過你太爺爺的命。\"爺爺臨終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來。李鐵柱摸了摸帽子裏暗藏的夾層,那裏縫著張泛黃的羊皮紙,邊角都磨得起了毛。紙上的朱砂符咒他始終認不全,但那個狼頭圖騰卻像烙鐵似的印在腦子裏。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狼嚎。那聲音穿透風雪,直紮進人骨頭縫裏。李鐵柱抄起火塘邊的獵槍,手指剛碰到門閂,就聽見院裏的獵犬大黃發出嗚咽。隔著門縫望出去,十幾對綠瑩瑩的眼睛在雪幕中忽明忽暗。


    \"來了。\"他後脖頸的汗毛豎了起來。自打上個月進山誤傷那頭白狼,這樣的圍困已是第三次。鐵柱握槍的手微微發抖,帽簷下的冷汗順著眉骨往下淌。爺爺說過,戴這頂帽子的人,遲早要跟山裏的狼群做個了斷。


    三十年前的臘月,同樣的暴風雪夜。李長山把狗皮帽子往火塘上烤了烤,帽耳朵上的冰碴子化成水,滴在炭火上滋滋作響。他剛把新硝的狼皮掛在房梁上,就聽見院門被撞得哐當響。


    \"長山哥!快開門!\"是鄰村趙獵戶的聲音。李長山抄起獵叉挑開門閂,趙獵戶裹著風雪跌進來,懷裏抱著團白乎乎的東西。


    \"後山坳裏撿的,怕是活不成了。\"趙獵戶抖開皮襖,露出一隻奄奄一息的白狼。那狼前爪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銀白色的毛上結著血痂,碧綠的眼睛半睜著,竟像人似的望著李長山頭上的狗皮帽子。


    李長山的手突然抖起來。帽子裏縫著太爺爺留下的手劄,最後一頁用朱砂寫著:\"遇白狼當避,見傷者必救\"。他咬咬牙,翻出藥罐子裏的三七粉。白狼的舌頭卷過藥末時,帽簷突然落下一撮黑毛,正掉在狼的傷口上。


    當夜,李長山做了個怪夢。漫天飛雪化作白毛老狼,蹲在火塘邊用炭灰畫圈。圈裏現出座荒墳,碑上刻的竟是自家祖輩的名字。老狼開口說話時,帽子裏竄出團黑氣,凝成個戴鹿角神帽的薩滿,舉著神鼓跳起詭異的舞步。


    第二天雪停了,白狼不知去向。李長山卻在帽子的夾層裏摸到片帶血的狼毛,裹著張發脆的樺樹皮。樹皮上用炭筆畫著三座山尖,中間戳著個血指印。他猛然想起爺爺說過,早年間山裏有三支狼群,各守著一座山頭。


    那年開春,李長山帶著兒子進山打圍。走到鷹嘴崖時,頭頂突然滾下塊磨盤大的石頭。他猛地把兒子推開,石頭擦著狗皮帽子飛過,帽耳朵被削去半截。驚魂未定間,崖頂傳來聲狼嚎,雪地上赫然印著個帶傷的爪印。


    往後的日子,怪事接二連三。晾在院裏的獐子肉總被撕得粉碎,獵犬的食盆裏莫名出現帶血的兔頭。最邪門的是每逢月圓夜,狗皮帽子就變得沉甸甸的,壓得人脖子發酸。李長山偷偷拆開帽襯,發現夾層裏的朱砂符咒褪了色,反倒滲出暗紅的痕跡,像幹涸的血。


    十年後的冬至,報應來了。兒子跟著獵戶隊圍剿狼群,一槍打穿了頭狼的眼窩。那天夜裏,整個屯子都聽見了狼群的哀嚎。第二天清晨,李家院裏整整齊齊擺著七具狼屍,每具都朝著堂屋方向跪伏。李長山跌坐在門檻上,狗皮帽子突然裂開道口子,掉出塊刻著狼頭的青銅牌。


    當天晌午,兒子發起高燒。郎中掀開被子時倒抽冷氣——那後生從腳踝往上生滿灰毛,指甲變得又尖又長。李長山跪在祖宗牌位前磕頭,香爐裏的三炷香齊刷刷攔腰折斷。這時他才明白,帽子裏藏的不僅是秘密,還有祖輩欠下的血債。


    此刻,李鐵柱背靠倉房門,聽著狼爪撓門的聲響。帽簷下的汗浸濕了眼窩,他忽然想起昨夜那個怪夢:月光下,爺爺戴著狗皮帽子,和一群白狼圍著篝火跳舞。狼群中走出一隻瘸腿老狼,前爪的傷疤和自己獵槍的準星一般大小。


    \"哢嗒\",門閂突然斷裂。鐵柱握緊獵槍,卻在狼群湧入的瞬間鬆了手。領頭的白狼額間有撮黑毛,正和狗皮帽子上的毛色一模一樣。他摘下帽子輕輕放在雪地上,狼群竟齊刷刷後退三步。


    月光穿透雲層,帽子上的黑毛泛起銀光。白狼低頭銜起帽子,忽然仰天長嘯。鐵柱渾身一震,耳邊響起爺爺臨終的話:\"等哪天帽子自己飛了,咱家的債就還清了。\"他望著狼群消失在雪幕中,懷裏的青銅牌突然變得滾燙。


    第二年開春,獵戶們在老狼溝發現個山洞。洞中央的石台上供著頂狗皮帽子,下麵壓著具巨大的狼骨。更奇的是,帽子上竟長出了簇簇白毛,在穿堂風裏輕輕晃動,像在跳薩滿的神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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