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淅瀝的清明節,我站在訥河機械廠鏽跡斑斑的鐵門前。雨水順著“安全生產重於泰山”的褪色標語往下淌,將那個“泰”字染得像是幹涸的血跡。


    攝像老張往手心裏嗬氣:“小周,這破廠房都荒了十五年,非要今天來拍?”


    我摩挲著采訪本裏泛黃的剪報。1991年10月8日,《訥河日報》頭版寫著《機械廠突發命案 副廠長一家慘遭滅門》,配圖是蓋著白布的擔架,一隻青紫色的手垂在邊緣,無名指戴著的金戒指在閃光燈下泛著冷光。


    “昨天有個匿名電話,”我盯著廠房二樓破碎的玻璃窗,“說當年血案另有隱情。”


    鐵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走廊牆皮剝落處露出暗紅色噴濺狀痕跡,我的登山靴踩在積水裏,發出黏膩的響聲。老張突然抓住我胳膊,鏡頭對準天花板——密密麻麻的符紙懸在梁上,朱砂畫的咒文被潮氣暈染,像一串串血淚。


    “天地銀行冥通卡?”老張扯下一張,“這特麽是近幾年才有的……”


    二樓傳來重物拖拽聲。


    我們衝上樓梯時,月光正從破碎的穹頂傾瀉而下。一個黑影趴在機床邊,身下漫開的血泊裏浮著幾張冥幣。看清那人麵容的瞬間,我渾身血液凝固——正是昨天給我打電話的線人王守義,機械廠最後的值夜人。


    他喉嚨裏發出咯咯聲,右手在血泊中劃拉著什麽。我撲過去時,他脖頸忽然浮現五道青紫指印,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老張的鏡頭忠實地記錄下這一幕:王守義的眼球凸出眼眶,嘴角卻詭異地咧開,蘸血的手指終於寫完那個字——“鈴”。


    警笛聲響徹夜空時,我在王守義僵硬的掌心發現半枚骨片。它溫潤如白玉,借著手電光能看到細密的骨紋,像是某種古老樂器的碎片。


    “這是薩滿用的骨鈴。”法醫老陳蹲在屍體旁,“取橫死之人中指第二節指骨,刻上《往生咒》,能通陰陽。”他忽然壓低聲音:“九一年那案子,四具屍體少了五根指骨。”


    我後背竄起涼意。月光偏移的刹那,機床下的陰影裏似乎蹲著個紅衣小女孩,她歪頭啃著焦黑的手指,衝我咧開沒有牙齒的嘴。


    第二天我在縣檔案館翻到卷宗。泛黃的現場照片裏,李德海一家四口呈北鬥七星狀躺在地板上。法醫報告顯示他們的內髒不翼而飛,但體表沒有任何傷口,就像……就像被什麽東西從裏麵吃空了。


    “這是餓鬼道。”茶樓裏,出馬仙林三姑摩挲著那枚骨片。她身後的紅堂單無風自動,黃二太奶的牌位突然裂開一道縫。“李德海當年請的不是保家仙,是灰家的邪修。用至親血肉飼餓鬼,換三年橫財。”


    窗外驚雷炸響,茶碗裏的水詭異地逆時針旋轉。林三姑猛地抓住我手腕,她的瞳孔縮成豎線:“那東西嗅到味兒了!今晚子時,帶著骨鈴去廠房!”


    夜幕像一塊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壓在訥河機械廠的廢墟上。我懷揣著那半枚骨鈴,和林三姑站在廠房的中央。四周的機器輪廓在黑暗中影影綽綽,像是蟄伏著的巨獸。


    林三姑身著一身黑色的長袍,上麵繡著金色的符文,在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她的頭發高高盤起,插著一根骨質的簪子,神色凝重。她從布袋裏掏出一個銅製的香爐,點燃三根香,香煙嫋嫋升騰,在寂靜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一會兒不管看到什麽,都別出聲,躲在我身後。”林三姑低聲囑咐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子時的鍾聲敲響,廠房裏的溫度陡然下降,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林三姑開始念念有詞,手中的骨鈴輕輕晃動,發出清脆而詭異的聲響。隨著鈴聲,地上的積水開始泛起漣漪,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水下湧動。


    突然,一道黑影從角落裏竄出,直撲向我們。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個渾身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女鬼,她的長發遮住了臉,雙手向前伸出,指甲又長又尖。林三姑不慌不忙,口中咒語念得更快,手中骨鈴猛地一搖,女鬼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慘叫一聲,退迴到黑暗中。


    “這隻是開胃小菜。”林三姑冷聲道。


    隨著骨鈴的不斷搖晃,廠房裏漸漸彌漫起一層濃霧,霧氣中影影綽綽出現了許多模糊的身影。有身著破舊工裝的工人,他們麵容扭曲,眼神中充滿了怨恨;還有一些看不清麵目的怪物,身形巨大,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這些都是當年被李德海害死的冤魂,還有他召喚出來的惡鬼。”林三姑解釋道。


    我緊張地握緊了拳頭,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突然,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王守義。他的身體懸浮在空中,脖頸上的青紫手印愈發明顯,他的嘴巴大張著,發出無聲的嘶吼。


    “王守義!”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別出聲!”林三姑急忙製止我,但已經來不及了。王守義的目光轉向我,他的身體猛地朝我衝來,速度極快。林三姑迅速將手中的香爐朝王守義扔去,香爐在半空中炸開,化作一團火焰,將王守義包裹其中。


    “趁現在,我們去找關鍵的東西。”林三姑拉著我,朝著廠房的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裏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牆壁上爬滿了青苔。我們在地下室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個暗格,暗格裏放著一本破舊的古籍和一個完整的骨鈴。


    林三姑拿起古籍,匆匆翻閱了幾頁,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好,李德海當年的獻祭儀式還沒有完全結束,他召喚出來的惡鬼王即將蘇醒,到時候整個訥河縣都將陷入萬劫不複。”


    “那我們該怎麽辦?”我焦急地問道。


    “隻有用這完整的骨鈴,再加上我們的鮮血,重新舉行一場儀式,才能將惡鬼王封印。”林三姑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將鮮血滴在骨鈴上。


    我也毫不猶豫地劃破自己的手掌,將鮮血與林三姑的混在一起,滴在骨鈴上。林三姑開始念起古老的咒語,骨鈴發出強烈的光芒,光芒照亮了整個地下室。


    隨著骨鈴的光芒閃爍,地下室的地麵開始劇烈震動,牆壁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它的身體像是由無數的腐肉和白骨組成,一雙巨大的紅色眼睛閃爍著嗜血的光芒,正是惡鬼王。


    惡鬼王發出一聲怒吼,朝著我們撲來。林三姑猛地將骨鈴朝惡鬼王扔去,骨鈴在半空中旋轉,散發出一圈圈金色的光芒,將惡鬼王籠罩其中。


    “快,一起念咒語!”林三姑喊道。


    我和林三姑一起念起咒語,隨著我們的念誦,骨鈴的光芒越來越強,惡鬼王的掙紮也越來越劇烈。突然,惡鬼王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開始逐漸消散,化作一團黑色的煙霧。


    “成功了?”我疲憊地問道。


    “還沒有。”林三姑神色凝重,“惡鬼王雖然被暫時封印,但李德海當年的罪孽太深重,這裏的冤魂怨氣太重,我們必須找到他當年挪用的下崗安置費和私吞的國有資產,還給那些受害者,才能徹底平息這場災禍。”


    我們在機械廠的廢墟裏開始了艱難的尋找。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在地下室的一個隱秘角落,發現了一個裝滿現金和文件的鐵箱,裏麵正是李德海當年貪汙的證據。


    當我們將鐵箱帶出機械廠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隨著第一縷陽光灑在這片廢墟上,那些遊蕩的冤魂漸漸消散,整個訥河機械廠仿佛也終於擺脫了多年的陰霾。


    幾個月後,那些被李德海貪汙的款項,被一一歸還給了受害者家屬。而那本記載著邪術的古籍,被林三姑帶迴了她的居所,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將其焚毀。


    再次站在訥河機械廠的舊址前,這裏已經被規劃成了一個新的工業園區。大型的施工機械正在忙碌地運作,工人們的歡聲笑語迴蕩在空氣中。誰也不會想到,曾經這裏發生過如此血腥而詭異的故事。


    “小周,走啦,采訪下一個地方。”老張在不遠處喊道。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鏽跡斑斑的鐵門在身後緩緩關閉,將那段充滿恐懼與神秘的過去,永遠地封存在了曆史的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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