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端詳著田力蒼白的臉色,沉默片刻,他拂了拂衣擺,語氣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柔和:“你做得很好。本王,是不會虧待你的。”


    田力掙紮著抬起手,臉上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王爺的知遇之恩,田力無以為報……為您,田力這條命不要又如何?”


    “別說這種話。”


    秦羽略有些不耐,他站起身,背對著田力。


    外頭的清風吹動簾子,吹起他衣擺的一角,“沒有了你這條命,本王拿什麽用你?”


    他自然明白田力話中之意並非全然如此,這舍身相救的舉動背後,或許還摻雜著其他的情愫,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還有人願意為他擋刀。


    田力聽罷,既是難言的高興。


    終究是沒再作聲。


    ……


    秦羽如今落魄的聲名,在百官間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禮部侍郎趙孟尚與侍講學士袁鏡非,正坐於後院之中品茶。


    趙孟尚捋著那不多的幾縷胡須,一邊悠哉地啜飲龍井,一邊感歎:“想當年,這位八賢王……嘖嘖嘖,可是京中流芳的‘詩酒王侯’,名聲如日中天啊,咱們誰見了不得點頭哈腰?如今這般……“


    袁鏡非搖著扇子,接過話頭:“怪隻怪他……嗯,不會做人啊。”


    說罷,他把茶盞一擱,故意壓低了聲音,“說句大不敬的話,八賢王這人,看似風光,實則短視。手裏握著那麽多肥得流油的封地,還硬生生被逼得進了京城。”


    “若早早學學那幾位遠離風浪的藩王,現在少不得還能安穩地摟著美人飲小酒。”


    趙孟尚嘿嘿一笑:“可不是嘛。再說了,這次鬧出的案子,一場火活燒出了多少事?”


    “百姓把矛頭對準朝廷,百官則日日上折彈劾八賢王,他卻無計可施。如今怕是人人都等著看他到底會怎麽栽這一跤。”


    兩人說話間,臉上都露出些許愜意的笑容。


    說到底,少一個權勢者,這廟堂之上,就多一分騰挪的空間。


    而權勢者越是落魄,被嘲笑和輕視,也是心安理得的事情。


    ……


    而在另一處,卻有一個人滿臉的不痛快。


    校尉府內,蔣雙喜陰沉著臉端坐在椅上,身前擺著幾份最近散發出來的奏折與小道消息。


    他的左手捏著毛筆,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不是個讀書人,最不耐這樣的場麵事,偏偏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此刻讓他按耐不住煩躁。


    “狗屁!”他重重將筆一甩,那一攤墨立刻暈開,沾濕了幾頁紙。


    大概是突然用力,他那張粗獷的臉擠出幾分嚴肅,看上去就像一頭發怒的老虎。


    “姐夫真是糊塗!”他用拳頭砸著桌麵,嘴裏嘟囔道:


    “那女帝,是水裏的霸王龍,心思深著哩。姐夫現如今不爭不搶,難道打算等著她心慈手軟放咱們一馬?呸,這是做夢!依我看,這皇位不想爭,也得爭!”


    他站起身,來迴踱了兩步,“等她下狠手,咱就真晚了!”


    他猛地一揮手,喚人備馬:“愣著做甚?快給我擺一通馬,老子要去八賢王府,親自勸勸那混不吝的姐夫!”


    不多時,他便帶著一身泥趕到了八賢王府。才剛下馬,顧不得拍落衣襟上的灰塵,便急急往裏衝:“姐夫呢,趕緊讓我進去見他!”


    ……


    秦羽此時,正披著便服坐在書案前,手中拿的是一本兵書。


    滿屋的陳設,與昔日富麗堂皇相比,儼然低調素樸了不少。


    旁人或以為他每日為困境所擾,愁眉不展,但此時的秦羽,神色卻淡然得極,好似外頭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


    他緩緩翻書的動作因為一陣喧鬧聲停了下來。


    抬眼望去,蔣雙喜便提著大嗓門闖了進來:“姐夫!姐夫!我說你可真行,大把時機白白放過,女帝那老狐狸吃了你人血饅頭還要砸你骨灰!”


    秦羽略皺了皺眉,將書放下了一旁,卻未動怒,仍是坐著不動。


    “有事的話,慢些說。”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著實透著幾分懶散。


    蔣雙喜卻顧不上,“姐夫莫急!您是受了些名聲的挫,可您別忘了,手裏還握著兵權。就憑這一點,您怎麽就沒趁這風口造勢?”


    他走近幾步,一臉鄭重,“咱邊關那戰事,打起來不過是遲早的事。姐夫您若隨我到前線領兵,等一句勝仗的功勞打迴來,哪個百姓不替您叫好?到時候,這案子便都變成笑話,這局不就解了?”


    秦羽依舊坐著,目光淡淡掃過他,“然後呢?”


    蔣雙喜幹咳了一聲,稍稍附身靠近些:“然後這科考之事,由我去跑些消息,放話說是那女帝與奸臣勾結,意圖先除您,再打壓考生。到時候,就都罵到朝廷頭上去了。”


    話音剛落——


    “啪!”


    蔣雙喜隻覺臉上一陣熱辣,抬眼便見秦羽已然站起。


    秦羽的眼神冰冷,不帶絲毫情感,手掌微微發紅,顯然剛才那一下絲毫沒留情。


    蔣雙喜的滿腔話語,齊齊被這巴掌生生打斷。


    他捂著臉,瞪大眼睛,一時呆住。


    他滿腹的雄韜偉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有難以置信的委屈和懵懂。


    半晌,他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哭腔:“姐夫,你…你為何打我?”


    秦羽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如冰封的寒潭,深不見底。


    蔣雙喜在他麵前瑟瑟發抖。


    “為何打你?”


    秦羽冷笑一聲,聲音低沉得如同冬日裏唿嘯的北風,“你那點小伎倆,當真以為能瞞天過海?你以為邊關戰事是誰都能輕易挑起的?你以為那些酸腐文人是誰都能輕易煽動的?”


    他每說一句,蔣雙喜便矮下去一分,最後幾乎要將自己埋進地裏。


    秦羽的氣勢太過強大,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從未見過秦羽如此盛怒的模樣,往日裏溫文爾雅的姐夫,此時卻非常嚴厲,。


    “我上次說的話,你都當放屁了?”


    秦羽的聲音驟然提高,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讓你不要摻和任何關於我同女帝之間的事情,你為何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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