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


    老馬難得早起。


    當他以為自己是第一個起床的時候,封於修早已跑了五公裏迴來了。


    “從來這裏開始,你一直這樣堅持?”老馬有些不可思議,他之前從未關注過封於修。


    封於修點頭,“班長有飯嗎?餓了。”


    老馬露出笑容,“有,我給你去燒。”


    他的內心是歡喜的,這個冰涼涼的兵終於願意跟他有接觸了。


    趁著封於修吃早飯的時間點,老馬推開了宿舍的門。


    裏麵漆黑陰沉,這幾天的下雨讓房間內潮濕的不行。


    李夢三人裹著被子唿唿大睡。


    老馬想要張嘴,最終眼神黯淡關上了門離開。


    門關上的一瞬間,宿舍內的唿嚕聲戛然而止。


    李夢,老魏,薛林三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三人爬起身站在窗戶前望著晨曦中的兩人走了出去。


    “今個誰站崗的?”李夢語氣低沉的問道。


    “好像是我吧。”老魏迴答道。


    “還睡嗎?”薛林問道。


    “睡,怎麽不睡?社會主義的建設缺我,也照樣大踏步向前走的。”李夢扭頭就鑽了被窩。


    “那我去站崗了。”老魏穿好衣服,抓起空槍步槍走了出去。


    “薛林,睡覺!修路修路,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麽修,班長竟異想天開了,睡覺!別累著自己!”


    李夢的話讓薛林爬上了穿。


    可是兩人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一股叫做心慌的情緒蔓延了兩人心中。


    他們此刻竟然有點愧對自己的感覺滋生。


    ——


    ——


    “許三多啊,我入伍這麽多年,你這樣拚命的兵見過不少,他們大多都走的很遠很遠。”


    晨曦夜色中,老馬看著麻袋到處找石塊。


    封於修嗯了一聲,胸腔輕微起伏,每一步都走的很用力。


    雙腿上的青筋鼓起又隱匿下去。


    “其實我之前也是強兵,集團軍射擊體能都說的上號的,可就是不知道怎麽了,在這個地方後,精氣神都沒了。”


    老馬覺得有些累,放下了麻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望著遠處的黑暗。


    “現在我明白了,是我自己胸口的那一根線條斷了,斷了也就補不上了。”


    “我可能要退伍了,也不能幹混著不是,走的時候我得給部隊留下點痕跡。”


    “人死了還臭一塊地呢,我不能走了什麽都留不下。”


    老馬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當年我也是全團射擊第二的兵王啊,怎麽……怎麽就現在這個雞吧樣了呢?”


    封於修放下重大五十斤的石塊,第一次看這個充滿暮色氣息的老兵。


    “班長,我從九曲十八彎的農村來,一直拚命除了自己內心的一些東西,還有就是不想迴去。”


    “我覺得你來得及。”


    老馬聞言一頓,“我來得及?真來得及?”


    封於修麵無表情的盯著遠處,“不是說修路嗎?放在任何時代都是震撼的存在,你修的真的是那條路嗎?”


    “人生路,也是路。”


    說完,封於修扛起麻袋石頭轉身走向五班方向。


    老馬徹底被震撼了,喃喃自語,“人生路也是路,對,修路!”


    ——


    ——


    “老魏啊,都已經十天了,那條路好像修的很整齊。”李夢抽著煙,腳下扔著十幾根煙屁股。


    “嗯。”老魏低著頭。


    “你說真的能修成功嗎?那可是路啊,班長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要不去找幾個老婆子給他跳個大神?”


    薛林咧著嘴,“你要是幹做出這樣,連長會用高射炮把你轟碎的。”


    李夢踱步到了桌子前。


    桌上經久不收的撲克牌終於被收了起來,一遝遝摞好。


    老魏居然開始疊被子。


    薛林抓著掃帚掃地。


    李夢在撲克牌下邊墊底的紙中發現自己寫了幾百遍的開頭,他拿起來看看那幾百字,偷偷撕了。


    他那意思是別讓人瞧見,偏不濟老魏就看見了:“大文豪,不寫了?”


    “寫,不過還是先寫兩千字的實在著點。”


    老魏愣了會:“那我以後隻好叫你李夢了。”


    大文豪三個字被老魏私自沒收了迴去。


    三人覺得有些茫然。


    站在宿舍的角落各自發呆。


    他們甚至都不敢走出宿舍的大門,就好像三個見不到人的小偷。


    隻能在宿舍的陰暗下存活著。


    夜晚。


    老馬滿身疲憊的洗了一把臉。


    卻發現封於修沒有跟進來。


    於是揭開門簾看去。


    夜色下,封於修開始了夜跑。


    老馬滿臉震撼,修了這麽幾天的路。


    他的身體快要達到了極限,現在要是坐在床上指定秒睡。


    “這還是個人嗎?”


    他不知道封於修全身哪裏來的力氣精力,還每日堅持夜跑。


    “班長。”


    李夢連忙上前將老馬扶在了馬紮上。


    老魏,薛林兩人端著熱騰騰的麵條跟醬油醋拌成的辣椒遞了過去。


    “班長,你吃你吃。”三人緊促的站在麵前嘿嘿直笑。


    老馬捂著腰坐直了身子,“說吧,你們三個小子想幹什麽?”


    “你說啊李夢。”老魏後退了兩步低著頭。


    “不是你說嗎?”李夢過去拽老王的衣袖,卻被一把震開。


    “班長,還是我說吧。”


    薛林低著頭走上前,輕輕捏著老馬的肩膀,“班長,你們修路缺人手嗎?”


    老馬全身一僵,三人也就臊的低下了頭。


    “你們三個混小子,想明白了?”老馬露出笑容。


    “想明白了,我們不打算這樣混下去了。”


    “其實就是待不住,是真的待不住啊班長,覺得全身都不得勁的很。”老魏咧開嘴。


    “行吧,明個跟著我們修路,對了這可是個苦活,你們要是退出了,別怪我翻臉啊。”


    “不會不會,就當建設社會主義的燈塔了,絕對不會退的!”


    老馬這才端起麵條稀溜溜的吃了起來。


    “哦對了,給你們一句話,這話呢,你們聽進去最好,聽不進去呢,就當我放了一個屁。”


    “修路,修的是你們的人生路。”


    三人全都愣住了。


    砰!


    大門突然被推開。


    封於修攜帶夜風走了進來,“班長,有吃的嗎?”


    老馬猛然看向三人,“都愣著幹嘛?做飯去啊。”


    “班長,你說給你做飯我們心裏順暢,憑啥給他做飯啊?一個新兵蛋子。”李夢咧著嘴紋絲不動。


    “就是就是,憑啥?”老魏薛林兩人也耿著脖子。


    老馬臉色有些難看。


    封於修微微一笑,“從我來這裏到了現在,你們就好像一直不服氣的樣子,今天給你們個機會,出去單練?我也不欺負你們,你們三個一起上。”


    “來,出來。”


    三人愣了愣,紛紛看向老馬。


    老馬皺起眉頭,隨即露出笑容,“去吧,三打一啊。”


    “去就去,三個打一個,班長要是傷了,你可不得亂說啊。”


    三人擼起袖子走了出去。


    老馬放下碗筷,是應該讓這三個混子知道什麽叫做上進心了。


    修路把他們的愧疚感修出來了,一旦修路完成,他們還會這樣混日子。


    隻有逼迫他們的好勝心出來,才能把他們從泥潭中拉出來。


    “三打一,我得出去看著點,許三多這麽累了,能打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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