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抉擇,宿命悲歌


    林深的手指穿透母親圍裙上最後一縷藍印花紋時,喉嚨裏迸出的嗚咽裹著血腥氣。


    父親中山裝第三顆紐扣在月光下閃爍,那枚被消防員從焦屍身上取下的銅紐扣,此刻正隨著主人半透明的軀體忽明忽暗。


    \"別走!\"林深撲向玄關,膝蓋在瓷磚上擦出兩道血痕。


    母親消失前的口型分明在說\"好好吃飯\",就像每個加班的深夜她留在微波爐裏的便簽。


    父親的手掌穿過他的肩膀,帶著十二年前火場裏灼傷的血泡觸感。


    青銅懷表在衣袋裏發燙,北鬥七星陣的紋路透過布料在皮膚上烙出紅痕。


    林深發瘋似的扯出懷表,表盤上逆行的時針正卡在2008年2月6日23:47——沈星河墜樓前十三分鍾。


    \"來得及的!\"他顫抖著將銀杏木牌按在懷表背麵,木牌裂縫裏滲出的暗紅液體突然凝固成冰晶。


    鏡麵般的冰晶上映出兩個重疊的時空:火場裏父親用脊梁頂住坍塌的房梁,而鍾樓頂端的沈星河正在血色月光中倒退著走向欄杆。


    地板突然漫起顯影液的刺鼻味道,林深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


    左側影子舉著滅火器衝向火場,右側的影子張開雙臂撲向鍾樓天台。


    劇痛從太陽穴炸開,他聽見骨骼在時空擠壓中發出脆響。


    \"你正在撕碎因果律的經緯線。\"


    顧言的聲音從黑暗裏浮出來時,林深正蜷縮在相冊散落的照片堆裏。


    少年蹲下身,屏保亮起的手機滑出口袋,十二年前的畢業照上,本該屬於沈星河的位置泛著水漬般的波紋。


    \"每個抉擇都是銜尾蛇的毒牙。\"顧言撿起燒焦的相冊殘頁,指尖撫過全家福空缺處的報紙頭條,\"救迴星河的代價,是讓林深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你父母當年從火場抱出來的,本該是個精神崩潰的孤兒。\"


    林深突然抓住顧言的手腕,對方袖口露出的燒傷疤痕與沈星河如出一轍。


    懷表鏈子突然繃直,表盤玻璃映出詭異的重影——二十歲的顧言與十二歲的沈星河在鏡像裏同時轉身。


    \"你究竟......\"質問卡在喉間,銀杏木牌上的冰晶突然爆開。


    飛濺的碎片中,林深看見母親抱著七歲的自己跪在消防車前,而她懷裏的相冊正在被橘色火舌吞噬成灰。


    顧言退向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褪色的學生證從口袋滑落。


    證件照上的少年分明是沈星河的模樣,姓名欄卻印著\"顧言\",而入學日期顯示著2008年9月1日——那場大火後的第一百八十天。


    窗外飄進燃燒銀杏葉的焦香,林深頸後的汗毛突然豎起。


    這種混合著檀香灰的氣息,分明是父親每周末去城隍廟上香時,衣領袖口沾染的獨特味道。


    (接上文)


    林深跪坐在滿地冰晶裏,指尖沾著母親消失前最後一滴淚。


    那滴淚正在相冊殘頁上暈染出奇怪的光斑,像是用顯影液浸泡過的老照片,逐漸浮現出父親拎著城隍廟香燭袋站在銀杏樹下的身影。


    \"農曆七月十五......\"他忽然發現父親每個月初一十五的香燭袋都係著紅繩結,繩結纏繞方式分明與青銅懷表鏈子的北鬥七星紋吻合。


    破碎的銀杏木牌突然發出蜂鳴,暗紅冰晶融化成血珠,在地板勾勒出城隍廟飛簷的輪廓。


    顧言退後的腳步突然凝滯。


    他校服領口翻出半截褪色的紅領巾,領巾末端用金線繡著星月圖案——那是沈星河母親臨終前縫製的護身符。


    林深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十二年前火場裏嗆人的焦糊味突然湧入鼻腔。


    \"別碰那個!\"


    顧言突然撲過來時,林深已經將染血的銀杏葉按在香燭袋影像上。


    兩種時空的灰燼在空氣中碰撞出藍色電弧,工作室陳列架上的古董集體發出共鳴。


    漢代銅鏡映出母親係著藍印花圍裙剪窗花的側影,而宋代青瓷瓶口盤旋著父親哼唱的童謠。


    林深踉蹌著撞開儲藏室暗門。


    堆積如山的修複檔案突然傾瀉而下,泛黃的圖紙在月光裏自動拚合成城隍廟建築結構圖。


    他看見自己七歲時藏在供桌下偷吃的麥芽糖,糖紙上用朱砂畫著與青銅懷表背麵相同的星宿圖。


    \"是往生陣。\"


    顧言的聲音帶著詭異的雙重迴聲。


    少年脖頸浮現出暗紅色經絡,那些血管走向竟與銀杏葉的葉脈完全一致。\"你父親用二十年陽壽換了輪迴裂隙,但因果律的絲線......\"他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校服後背滲出大片血跡,形狀恰似鍾樓欄杆的陰影。


    青銅懷表突然掙脫鎖鏈懸浮空中,逆行時針攪動起腥甜的血霧。


    林深看到無數個自己在霧中閃現:五歲時父親教他辨識青銅器的掌紋,十五歲在福利院拚接燒焦的銀杏木牌,二十四歲第一次觸碰到顧言袖口下的燒傷......


    \"爸!\"


    他突然抓起工作台上的鏨刻刀,在左手掌心刻下與銀杏葉脈相同的紋路。


    鮮血滴落在城隍廟圖紙的飛簷位置時,整棟建築突然在月光裏立體起來。


    梁柱間的蛛網化作星圖,香爐灰聚成父母牽手的剪影,而供桌上的燭淚正倒流迴蠟燭頂端。


    顧言發出非人的嘶吼。


    他的瞳孔分裂成六棱冰晶,每片晶麵都映出不同時間的沈星河:墜樓的,微笑的,在火場外抱著相冊哭泣的。


    林深抓住他手腕的瞬間,兩人掌心血脈突然與青銅懷表的北鬥七星紋咬合。


    時空在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中裂開縫隙。


    林深看見父親跪在城隍廟石階上,香燭袋裏飄出的不是線香青煙,而是絲絲縷縷裹著金粉的鮮血。


    母親的紅絨線發繩正在供桌上燃燒,火焰裏浮動著無數個自己在不同時空的哭喊。


    \"抓住因果律的錨點!\"


    顧言的聲音忽遠忽近。


    他的身體正在透明化,校服紐扣變成十二年前沈星河襯衫上的貝殼扣。


    林深發狠咬破舌尖,將混著血的唾沫噴向懸浮的青銅懷表。


    表盤玻璃應聲炸裂。


    飛濺的碎片中,二十四個時區刻度化作二十四道青銅鎖鏈,將正在消散的父母幻影牢牢捆縛。


    林深突然明白父親每周上香時念叨的\"鎖住時辰\"是何含義——那些係著紅繩結的香燭袋,分明是釘在時間裂縫上的鉚釘。


    \"用銀杏木牌......切斷我的輪迴線......\"


    顧言突然將燃燒的學生證按在林深心口。


    證件照片上的沈星河正在流淚,淚水在火焰中凝結成冰藍色的舍利子。


    林深感覺有冰冷的手指穿過自己胸膛,攥住了那顆隨父母消失而即將停跳的心髒。


    城隍廟瓦當突然響起密集的銅鈴聲。


    林深看到七歲的自己從父親香燭袋裏偷抓了把金粉,那些金粉此刻正在他血管裏沸騰。


    他舉起鏨刻刀刺向懸浮的青銅鎖鏈,刀刃與金屬碰撞的刹那,整片時空突然像被扯碎的帛畫般劇烈抖動。


    顧言的身體開始像素化。


    他的左手保持著沈星河玩魔方時的靈巧姿勢,右手卻浮現出林深修複古董時特有的老繭。


    在完全消散前,他將燃燒的銀杏葉塞進林深衣領,火焰觸碰到皮膚時化作一串梵文刺青。


    \"去找真正的......\"


    未盡的話語被唿嘯的時空亂流吞沒。


    林深重重摔在滿地狼藉中,發現工作室變成了巨大的青銅日晷。


    父母的身影被刻在晷麵刻度之間,而沈星河墜樓的鍾樓正在晷針頂端搖晃。


    他摸索著抓起身旁的鏨刻刀,發現刀柄不知何時變成了父親常用的篆刻刀。


    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欞照射進來,在滿地古董碎片上投射出城隍廟飛簷的陰影。


    當他的影子與瓦當投影重疊時,地磚突然下陷成旋轉的星圖隧道。


    林深最後瞥見牆上的消防栓。


    玻璃映出的自己竟穿著七歲時的卡通睡衣,而倒影手中的青銅懷表,正滴滴答答走向2008年2月6日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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