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界新生,希望曙光


    青銅樹的枝椏穿透林阿滿的胸膛,卻沒有帶來預想中的疼痛。


    十萬麵銅鏡的嗡鳴聲裏,他看見那些倒影的手掌正與自己右腿的鏡麵裂紋產生共振,腐爛蘋果爆開的汁液在空氣裏凝成暗紅色符文。


    \"別碰那些象形文字!\"李教授的聲音穿透迷霧,他的鹿皮手套被腐蝕得斑斑駁駁,\"這是殷商時期的血祭文,每個字都對應著......\"


    話音未落,神秘老者枯槁的手指已經按在林阿滿後頸。


    那些蠕動的鏡麵裂紋突然靜止,化作銀灰色的脈絡向心髒收束。\"看見樹芯裏的甲骨了嗎?\"老者的唿吸帶著青銅鏽味,\"當年武王伐紂,照膽鏡本該隨妲己葬身鹿台......\"


    蘇明月突然踉蹌著撞在旋轉的銅鏡上。


    她手腕浮現的銀灰色已經蔓延到小臂,指尖正不斷滴落帶著珍珠光澤的液體。\"阿滿,樹根在吸收我們的時間!\"她指著正在幼年化的繡花鞋驚唿,那是她母親臨終前縫製的遺物。


    林阿滿的喉結艱難滾動。


    胸口的鏡麵裂紋裏,他看見二十年前的暴雨夜正在重演——染血的繈褓、銅鏡背麵的饕餮紋、婦人手腕上開花的藤蔓。


    當記憶中的嬰兒啼哭與鏡中倒影同步的刹那,嵌在樹幹裏的古銅鏡突然噴射出青紫色火焰。


    \"就是現在!\"神秘老者將青銅酒樽砸向樹根。


    李教授眼鏡片上閃過甲骨文的投影,他顫抖著捧起腐爛蘋果籽:\"坎卦六三,來之坎坎,險且枕......不對,這是用鏡像反轉過的......\"


    林阿滿突然抓住正在結晶化的右手。


    當他的血液滴在銅鏡背麵,那些饕餮紋竟然開始逆向旋轉。


    十萬麵銅鏡的倒影突然全部轉向他,無數個時空的林阿滿齊聲念誦著《歸藏》殘篇,青銅樹的年輪裏浮出用朱砂寫就的帛書。


    \"原來所謂鏡淵......\"蘇明月的呢喃被突然暴漲的鏡麵吞沒。


    她看見林阿滿被青銅枝椏托到樹冠頂端,腐爛蘋果裏彈射出的眼球正在他周圍組成二十八宿的圖案。


    當玄武七宿的虛影投射在他殘缺的右腿時,那些鏡麵裂紋突然發出冰層碎裂的脆響。


    神秘老者的蓑衣在能量亂流中化為齏粉,露出布滿青銅鱗片的脊背。\"照膽鏡選中的從來不是宿主,\"他七竅裏淌出銀灰色液體,\"而是需要被淨化的罪......\"


    林阿滿在劇痛中抓住最年幼的那個倒影。


    五歲時的自己正蜷縮在福利院牆角,懷裏抱著半本《山海經》。


    當兩個時空的手掌重疊的瞬間,青銅樹內部傳來編鍾轟鳴,那些嵌在鏡框裏的腐爛蘋果籽突然抽枝發芽。


    \"別信年輪裏的謊言!\"李教授突然噴出大口鮮血,他手中的羅盤指針正瘋狂指向每個倒影,\"每個治愈的瞬間都是......\"


    話未說完,林阿滿已經將青銅枝椏刺入心口。


    鏡麵裂紋如同活物般尖叫著褪去,露出下麵新生的皮膚。


    樹冠頂端降下帶著魚腥味的雨,每一滴都映照著不同時間線的可能性——瘸腿的廢品站工人在暴雨夜轉身離去,古董販子手中的銅鏡墜入深井,婦人的手腕沒有被藤蔓纏繞......


    當第十萬滴雨沒入泥土,青銅樹突然安靜下來。


    林阿滿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抬手擦拭時發現竟是鮮紅的血淚。


    蘇明月腕間的銀灰色不知何時褪成淡粉疤痕,她遺落的繡花鞋重新變迴38碼尺寸。


    \"歡迎迴到建木之下。\"神秘老者的身形開始透明,他鱗片狀的皮膚下浮現出甲骨文寫的\"照膽\"二字,\"記住,被淨化的從來不是......\"


    晨光刺破鏡麵漩渦時,林阿滿聽見廢品站熟悉的金屬碰撞聲。


    他踉蹌著扶住生鏽的鐵門,掌心傳來真實的鈍痛。


    蘇明月鬢角的白發不知何時轉為鴉青,她別在衣領的銅鏡胸針\"哢嗒\"裂成兩半,露出裏麵新鮮的山茱萸果實。


    李教授捧著隻剩封皮的筆記本追出來,眼鏡腿還掛著半片青銅鏽:\"等等!


    樹根最深處還有塊雙麵甲骨,上麵記載著......\"


    他們的影子在朝陽裏突然重疊成完整的圓。


    三百米外的福利院突然傳來晨讀聲,穿紅裙子的小女孩正踮腳擦拭彩色玻璃,她手中的抹布閃過轉瞬即逝的藤蔓紋路。


    林阿滿摸到褲兜裏多出的山茱萸種子時,聽見圍牆裏飄出帶著笑意的童謠,某個稚嫩的聲音正在反複唱誦\"阿滿叔叔撿到寶\"。


    (接上文)


    晨霧還未散盡,福利院鏽跡斑斑的鐵門就被撞得哐當作響。


    十幾個孩子赤著腳從二樓宿舍衝下來,沾著顏料的小手在水泥地上印出彩虹似的足跡。


    穿紅裙子的小女孩跑得太急,左腳拖鞋飛進了冬青叢裏。


    \"阿滿叔叔!\"她撲進林阿滿懷裏時,後頸的胎記突然閃過藤蔓狀紋路。


    林阿滿下意識摸向褲兜裏的山茱萸種子,卻觸到孩子們塞來的紙星星——糖紙折成的星辰還帶著體溫,讓他想起昨夜青銅樹上二十八宿的冷光。


    蘇明月在台階上被擠掉了發簪。


    她看著瘸腿男人淹沒在彩色毛衣的海洋裏,突然發現牆角那株枯死的石榴樹抽出了新芽。


    露珠順著葉片滾落,竟在她掌心映出青銅樹年輪的紋路。


    \"您的鏡子...\"紮羊角辮的女孩拽她衣袖,沾著蠟筆屑的手指指向鐵門。


    那枚裂開的銅鏡胸針正在晨光中緩慢愈合,嵌在裂縫裏的山茱萸果實滲出琥珀色汁液,在水泥地上繪出甲骨文裏的\"歸\"字。


    李教授的驚唿從二樓檔案室傳來時,林阿滿正被孩子們簇擁著參觀新畫的黑板報。


    彩色粉筆描繪的青銅樹占滿整麵牆,樹冠上掛著用易拉罐環串成的銅鏡。


    戴眼鏡的小男孩神秘兮兮地扯他衣角:\"上周刮台風,我們在閣樓找到本會發光的書......\"


    話音未落,整棟樓突然輕微震顫。


    林阿滿右腿的疤痕傳來灼燒感,他看見黑板報上的青銅樹正在滲出青紫色汁液。


    孩子們的笑聲突然變得空靈,某個瞬間竟與鏡淵裏十萬銅鏡的嗡鳴聲重疊。


    \"當心!\"蘇明月的聲音裹著薄荷香撞散幻象。


    她扶住踉蹌的林阿滿時,胸針裏彈出的山茱萸藤蔓已經纏住兩人手腕。


    孩子們卻像什麽都沒察覺,依然嘰嘰喳喳地指著黑板報:\"阿滿叔叔你看,這是我們給你畫的勳章!\"


    血色夕陽浸透福利院食堂的玻璃窗時,李教授終於從故紙堆裏抬起頭。


    他的眼鏡片上倒映著半本《殷墟卜辭研究》,泛黃的扉頁夾著片青銅鏽化的樹葉。\"建木之實,\"他用鑷子夾起山茱萸種子對著台燈,\"《山海經》說這種子能貫通三界,但需要......\"


    炒菜的香氣打斷了考古學家的喃喃自語。


    林阿滿係著圍裙在灶台前顛勺,二十三個餐盤在長桌上擺成星宿圖案。


    蘇明月給最小的孩子擦嘴時,發現她嘴角的飯粒正詭異地聚成微型銅鏡。


    當月光爬上閣樓的老式座鍾,林阿滿在儲物間找到了孩子們說的\"會發光的書\"。


    覆蓋其上的蜘蛛網在觸及他指尖時瞬間汽化,露出封麵處用朱砂描繪的饕餮紋。


    翻開扉頁的刹那,福利院所有玻璃窗同時映出青銅樹的虛影。


    \"原來你在這裏。\"蘇明月的聲音帶著沐浴後的潮氣。


    她發梢滴落的水珠在舊地板上匯成卦象,手中的毛巾還蒸騰著山茱萸的清香。


    林阿滿正要合上古書,突然發現兩人在穿衣鏡裏的倒影相隔了十步距離——而現實中他們分明肩並著肩。


    福利院的狂歡持續到月落參橫。


    當最後一個孩子抱著破舊的玩具熊進入夢鄉,林阿滿輕輕鎖上活動室的門。


    月光透過彩色玻璃在他掌心投下星圖,那枚山茱萸種子不知何時已長出兩片青銅質感的嫩葉。


    他在洗衣房門口撞見正在搓洗圍裙的蘇明月。


    浸泡在肥皂水裏的布料上,昨夜沾染的青銅鏽跡正幻化成甲骨文字。


    兩人手指相觸的瞬間,晾衣繩上所有的床單突然無風自動,在月光下投射出十萬銅鏡的矩陣。


    \"明天要去市立圖書館嗎?\"蘇明月耳後的皮膚泛起珍珠光澤,就像在鏡淵裏滴落的那些液體,\"李教授說地方誌裏記載過明代......\"


    起夜的孩子哭聲打斷了對話。


    等他們安撫完做噩夢的小女孩,洗衣盆裏的肥皂泡已全部升到空中,每個泡沫裏都閃爍著不同年代的月相。


    林阿滿伸手觸碰最近的泡沫時,看見洪武七年的自己正站在古董鋪子前,手中銅鏡的饕餮紋缺了右下角。


    晨露未曦的操場上,李教授蹲在枯死的槐樹下挖著什麽。


    他的放大鏡對準樹根處新長的蘑菇,菌蓋上的環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甲骨文。


    林阿滿走近時,聽見土層下傳來編鍾的餘韻。


    \"這不是菌絲體。\"李教授用試管收集孢子,\"你看它們在月光下的形態......\"話音未落,整片菌群突然發出青紫色熒光,孢子升騰的軌跡在空中拚出半句帛書殘章。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林阿滿站在福利院屋頂望著城市天際線。


    掌心的山茱萸幼苗已經長出第七片葉子,每片葉脈都是不同朝代的銘文。


    蘇明月悄悄給他披上外套時,發現三百米外的爛尾樓玻璃幕牆上,無數個青銅樹倒影正在晨光中緩緩旋轉。


    孩子們在早餐桌上發現阿滿叔叔往粥裏加了山茱萸汁。


    甜澀的香氣中,穿紅裙子的女孩突然用勺子敲擊碗沿,哼唱起昨夜夢裏的童謠。


    當所有孩子跟著拍手時,食堂牆上的汙漬竟自動匯聚成照膽鏡的輪廓。


    林阿滿收拾餐具時,在洗碗池底摸到塊帶紋路的瓷片。


    翻過來的刹那,福利院所有的鏡子同時發出蜂鳴。


    瓷片上用鈷料描繪的,分明是昨夜古書裏缺失的那頁星圖——而北鬥七星的方位,正指向他床底裝滿舊玩具的鐵皮箱。


    黃昏時分,當蘇明月幫著他把捐贈的玩具搬進儲藏室,某個音樂盒突然自動奏響。


    生鏽的發條轉動聲中,鐵皮箱裏的玩偶們齊刷刷轉向西南牆角。


    林阿滿挪開積灰的櫃子時,牆縫裏滲出的青銅液體已經凝成鑰匙形狀。


    夜色漸深,他獨自站在福利院天台,望著都市霓虹在銅鏡殘片上映出的萬千重影。


    山茱萸的根係穿透他口袋,在混凝土裏生長出閃著微光的紋路。


    當零點鍾聲響起時,所有紋路突然指向城郊的垃圾處理場——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他就是在那裏撿到了改變命運的銅鏡。


    晚風送來孩子們夢囈中的笑聲,林阿滿摩挲著掌心新愈的疤痕。


    玻璃幕牆上的青銅樹倒影突然開出銀灰色花苞,每片花瓣都映照著不同時間線的可能性。


    他望著其中某個碎片裏正在老去的自己,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山茱萸果實爆開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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