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寄存處)


    “我想想…剛剛有個人說自己很冷,你還有印象嗎?”


    “在岸上溺水的人可不多見,我們去見一見他。”


    伊安珊思索道,隨即帶著熒妹幾人趕往了角落裏蜷縮著的人兒。


    “嗚…


    “我認識他,阿圖科。”伊安珊看見那人後,連忙趕了過來。


    “找到了。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好黑…好冷…我想迴去…”


    “好,你等一會兒,我們這就帶你迴來。”


    伊安珊站起身後,思索道:“沃陸之邦帶來的物資中應該有木料…我在想,點起篝火說不定會有效果。”


    “欸?”


    “又暗、又濕、又冷,最適合烤火了吧?”


    “生火,讓他的身體暖和起來,他「看到」的世界或許也會變得不同。我去拿柴火,你們在這等我一會兒。”


    “滋滋滋——”


    “……”


    “唔…”


    “有光…奇怪,水裏哪來的光?”


    “好像真的有反應!”派蒙驚訝道。


    “有誰在那裏嗎?救救我…不對、快離開!這裏水太深了,你們過不來的!”


    阿圖科的聲音顫抖著,深不見底的幽暗恐懼沾滿了他的內心。


    “別擔心,我們這裏有「流泉之眾」的朋友,他們的水性你應該很了解。放輕鬆,我們來救你了。”


    “別管我…快…”


    “德烏特…”


    “不行,他又恢複成剛剛的樣子了!”


    “看來隻有篝火還不夠。”伊安珊眉頭緊蹙,“他不止一次提到德烏特這個名字,或許可以從這裏入手,我們去附近打聽一下。”


    林煜一說道:“來之前我聽見有人在祈禱著阿圖科,帶你們過去吧。”


    “他可能知道什麽。”


    伊安珊點了點頭,在林煜一的帶領下,幾人找到了那位年輕小夥。


    “我朋友他…有好一些嗎?”伊卡力看見幾人後,問道。


    “我們正在想辦法。不過現在有一個問題,你聽說過德烏特嗎?”伊安珊問道。


    “德烏特?我有印象。”


    “那是一隻和阿圖科一起長大的龍。阿圖科小時候曾意外落水,當時是德烏特將他救上來的。”


    “它一直潛入很深的水下,托著阿圖科的後背,硬是將他頂出了水麵,自己也用光了力氣。好在最後一人一龍都獲救了。”


    “既然這樣,如果我們將它帶過來——”


    “很遺憾,它已經不在了。四年前那次深淵入侵,它載著受傷的戰士從前線撤離,途中遭遇了襲擊。””


    熒妹很快就有了想法:“…或許並不需要它親自現身。”


    “咦,你的意思是?”伊卡力有點疑惑,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也對,隻看外表的話,它是一隻標準的絨翼龍,沒有太多特征。”


    熒妹思索道:“想辦法「假扮」它吧。”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想到好辦法了吧。”伊安珊看著熒妹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也安心了一些。


    “那我們就開始行動。另外,多謝你提供的線索,我們會想辦法讓你的朋友恢複正常。”


    “不必客氣,拜托你們了。”


    熒妹獨自來到部落邊緣,召喚了一隻飛火龍。


    魂附這隻絨翼龍後,熒妹幾人又迴到阿圖科身邊。


    “我們迴來啦。你還好嗎?”


    “德烏特…?”


    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麽,阿圖科緩緩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所看見的夥伴。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來救我了嗎?”


    於他而言,這太過於荒謬,讓他久久不能相信這一切。


    “成功了!”


    “噓…!”伊安珊連忙製止了派蒙的大吼大叫。


    “接下來怎麽辦?”


    熒妹試著從背後輕輕推了一下他。


    “啊…上次你也是這麽把我推出水麵的吧。”


    “十多年過去,沒想到又被你救了。真虧你能找到我,你是怎麽潛到這麽深的水裏來的?”


    “這次出去後,我可要好好感謝你才行。像以前一樣,我們去買一份大大的火焰燉肉,你一半我一半,吃個痛快!”


    “...快到水麵了。部族裏有人嚼舌根,說你已經死了。哈哈,我才不信呢,我答應過會好好保護你的。我一定會…呃…”


    無盡的痛苦很快傳來,很快,阿圖科隻覺得頭如針紮般刺痛,頓時炸裂開來!


    “不對,我沒能…我…”


    “不好,他開始起疑了。”伊安珊意識到情況不對。


    熒妹也來不及多想,隻是忽然猛地一撞!


    “嘭——”


    “噗——咳、咳咳!”


    阿圖科大口喘息著,如同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麵。


    “唿…唿…德烏特!不對,你不是它。”


    阿圖科喘著粗氣,喃喃自語道。


    “我怎麽會在這裏?你們又是…”


    “阿圖科!”之前的年輕小夥很快跑來。


    “伊卡力?到底怎麽迴事,我記得我在和深淵戰鬥,之後好像落水了,被一隻長得很像德烏特的龍救了…我怎麽會在這裏?”


    林煜一索性將將情況告訴了阿圖科。


    “原來是這樣…都怪我太沒用,勞你們費心了。”


    “這絕不是你的錯。雖然由我來說未必合適,但是不要太苛責自己,不僅僅是這次的事情,德烏特的事也一樣。”伊安珊很快勸解道。


    “謝謝…謝謝你們。”


    “好好休息。拜托你照顧他了。”


    幾人很快告別了兩人,在尋找下一位精神病人的路上,伊安珊思索道:“看來能夠打動他們的關鍵,仍然是他們內心深處最珍視的東西。”


    “對他們來說,這也是最後的「火種」吧。有了這次的經驗,我們應該可以更順利地幫到下一個人。”


    “放輕鬆,繼續加油。”


    “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不要怕,「古斯托特」被打敗了,現在沒有任何東西會傷害你。”


    伊安珊安慰道。


    這人好像有點印象,之前和熒妹似乎有過一麵之緣。


    “沒用的。它一定會迴來…沒有人能阻止它,沒有人能阻止深淵!”


    “它會把我們都吃掉。嘻嘻…也好,我們可以在它的肚子裏團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她的情況比剛剛那個人還要嚴重。”派蒙擔心道,又看向了旁邊幾人。


    “她能和我們交流,但說的話卻很奇怪。總覺得她…看起來很害怕?”


    “「害怕」…沒錯,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是在對抗深淵的過程中產生了恐懼嗎?還是像阿圖科一樣,是內心根深蒂固的恐懼被深淵放大了呢?”


    “沒辦法,我們到附近找人打聽一下她的過去吧。”


    “伊安珊,聽說你們治愈了阿圖科,真了不起。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我專門抽調了一些人手——”


    首領大叔走了過來,找到了伊安珊幾人。


    “穆托塔首領!來得正好,我們想找你了解一下她的情況。”


    幾人向穆托塔解釋了阿圖科是如何恢複正常的,順便將他拉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


    “你們的猜測有道理,戰士們陷入精神異常,確實與內心壓抑的焦躁與恐懼有關。”


    “柯奇妲不希望別人提起她的過去,但事出緊急,就由我來當這個「壞人」吧。”


    “伊安珊,你覺得世界上有「注定要成為戰士的人」嗎?”


    “有。就像我教導學員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這個人是為這種運動而生」的感覺。”


    “那麽,你覺得世界上有「注定不適合成為戰士的人」嗎?”


    “什麽意思?”


    “柯奇妲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在對抗深淵入侵的戰鬥中犧牲了。”


    “那時候柯奇妲不過十一二歲,她弟弟更年幼,才剛到記事的年紀。兩個人親眼看著父母倒在血泊中,周圍是蔓延的烈火…”


    “後來柯奇妲訓練十分刻苦,卻無法正常與深淵魔物作戰。姐弟兩人都有極其嚴重的心理陰影,無論如何都難以克服。”


    “咦?可是柯奇妲最終還是去了戰場吧,你不是說她當時昏迷在野外…”


    “轉折點在幾年前——又是相似的夜晚,深淵襲擊部族,一隻魔物撞進了她的家裏。”


    “守衛趕到的時候,看到她雙手顫抖地握著武器,護著身後縮成一團的弟弟。”


    “魔物倒在她的麵前,她看都不看,隻是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你是我最後的家人,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那之後她完全變了一個人,不斷地參與到對深淵的戰鬥中,逐漸成為值得信賴的戰士。”


    “大家都祝賀她克服了內心的恐懼,然而現在看來…或許她隻是將恐懼藏在了心底。”


    “也許是她認為,如果不能戰勝對深淵的恐懼,總有一天會再次體會到失去親人的痛苦。”


    “對後者的恐懼壓過了前者,讓她看上去變得很堅強。其實她從未忘記過小時候的那個夜晚,深淵放大了她一直壓抑的情感。”


    “有什麽好辦法嗎?”


    “的確很棘手。我感覺需要一個契機——”


    恐懼是生物的本能。


    你們交談時,一名小弟弟默默地走上前來,手裏還拿著一把短劍。


    “庫阿勒?”首領愣了一下。


    “……”


    柯奇妲站起身來,“庫阿勒…你拿著武器做什麽?”


    “傷害姐姐的魔物在哪…?


    “我不會放過它的!”小家夥喃喃自語道,“這次、這次由我來保護你!”


    “冷靜點,庫阿勒,那隻魔物已經——”


    首領幾人走了過來。


    “我一定能做到,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沒關係。我不想看到姐姐難過…姐姐是我最後的家人了。”


    “「家人」…”


    “穆托塔首領,先等等,柯奇妲好像有反應。”伊安珊察覺到了不對。


    “庫阿勒要去戰場…他會被深淵吃掉…”


    “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必須行動起來…”


    “但是我做不到啊。沒有人能戰勝深淵,就連爸爸媽媽…”


    熒妹安慰道:“深淵沒有那麽強大,你曾擊敗過無數深淵魔物。”


    “我隻是個膽小鬼而已,根本不是什麽戰士。但是…我要保護庫阿勒。我該怎麽做?


    “姐姐…”


    熒妹鼓勵道:“再試一次如何?”


    “「再試一次」?”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現在已經找迴了戰鬥的意誌,隻是對深淵的恐懼依舊根深蒂固。”伊安珊明白過來,


    “如果我們能想辦法讓她親手擊敗一隻深淵魔物,就能讓她重新意識到「深淵並沒有那麽強大」吧。”


    “有我們在,也不至於會讓她受傷,我覺得這個方法值得一試。話雖如此,現在去哪兒找深淵魔物…”


    “北邊的山上或許還有。擊潰深淵入侵後,一些魔物向那邊逃竄,我們也派出了專門的隊伍去清剿。”


    首領提議道,“大部分威脅都被排除了,但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


    “那正好,我們現在就去。柯奇妲,還走得動嗎?”


    “我沒有退路了,我必須麵對它,就算會被它吞噬…”


    “我也要一起去!我不想讓姐姐再獨自承擔恐懼了。”


    “好,那跟緊了,我們出發!”


    勇氣是人類的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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