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再傻那也是親兒子不是?馬氏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是在滴血,自己的兒子又不是畜生,幹嘛要關起來?從那以後,馬氏就一步也不敢離開兒子身邊了,家裏的活兒更是做不了,地裏就更不用提了。


    小兒子不讓人省心,偏偏這大兒子也不消停,除了每個月底迴家要銀子以外,平日裏根本不迴來。這不,這都年底了,學堂裏也放假了,這林永誠還沒有迴家來呢。


    現在林家忠夫妻倆的所有希望都在大兒子身上,為了大兒子能有銀子在學堂裏繼續念書,林家忠把家裏的地都賣了好幾塊了。偏偏這孩子就是不長進,也不知道整天在學堂裏都學些什麽。


    家裏事多糟心,林家忠兩口子也成天拌嘴,一天不吵都過不去。


    大房屋裏鬧騰,三房那邊也不消停。自從林家孝在鎮上找了份工以後,就很少再迴家了。一開始還是五天一迴家,後來是半月一迴,現在已經發展到一個月都不帶迴來的。


    林家孝跟李鳳娥撒謊說自己在金府做工,金府規矩大,不能隨便迴來。李鳳娥信以為真,雖然他很少迴家,但是每次迴家都能拿迴來銀子,這應該是讓她唯一滿意的事了。


    但是最讓她不滿意的則是,以前林家孝見了她都跟冒見了葷腥似的,怎麽吃都吃不夠。現在倒好,一個月不見麵,他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以前都是他憋得慌,她故意拿喬不給。現在倒好,完全掉了個個兒,李鳳娥整日裏憋得臉紅脖子粗的,連臉上的火疙瘩都起來了,偏偏這林家孝還跟沒事兒人似的,裝看不到。逼急了就說自己做工太累,還埋怨她不體諒自己。


    這可把李鳳娥給氣壞了,但是想著男人掙錢不易也就沒有說啥。誰知年底了,這林家孝迴來了四五天了,還是碰都不碰她,甚至連個首飾都沒有買給她。以前過年,不管有錢沒錢,他都會給她買個首飾的。


    李鳳娥的火氣一下子控製不住了,當即就把林家孝給狠狠地數落了一頓。


    這要是在平時,林家孝肯定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開始掙錢了,腰板直了,居然跟媳婦兒頂起嘴來了。


    李鳳娥一愣,發了瘋似的朝著林家孝揮舞起了拳頭,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沒良心的!老娘給你生了兩個小子,你不知道滿足,還跟我吵?看我不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一開始林家孝還被李鳳娥的話說得有些麵紅耳赤,不過再怎麽忍,也架不住這女人瘋子似的亂打啊。


    在李鳳娥的指甲劃破了林家孝的麵皮時,林家孝終於忍無可忍,抬手擋了她亂舞的手臂。


    誰知,就是這麽輕輕一下就給壞了大事!


    一方粉嫩粉嫩的帕子,從林家孝的袖子裏飄飄忽忽地飛了出來,落在了李鳳娥盤在炕上的雙腿間。


    這方帕子比任何人的勸說都要管用,李鳳娥的吵鬧、打罵倏地停了,屋裏靜得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而林家孝也的確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亂。


    林家孝下意識伸手去抓那方帕子。


    「別動!」


    李鳳娥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驚得林家孝身子一顫,伸出去的手不敢動了。


    「這,這是什麽?」呆呆地捏起那方帕子,李鳳娥隻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蒙了,特別是在聞到帕子上殘留的那縷香氣後,她已經能夠聽到自己的心重重落下的聲音,那麽沉,那麽重,那麽疼。


    林家孝支支吾吾不敢開口,此時他真是萬分的後悔,就知道不能帶迴家的。


    屋裏靜的可怕,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打破沉寂。


    廚房裏,楊氏佝僂著背坐在小板凳上,聽到林家孝殺豬似的慘叫和李鳳娥歇斯底裏的狂怒,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老三兩口子又開始吵架了,以前不掙錢也吵,現在掙錢了還是吵,就是可憐了她那兩個小孫子。


    楊氏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掀開大鍋鍋蓋,將剛燒開的熱水舀了出來,而後又扔了一把幹菜葉子和幾根棒子骨進去。


    這就是他們一家子今晚的年夜飯,過年呢,老三啥也沒帶迴來,隻帶迴來幾根棒子骨,問他要工錢,說是在鎮上生病花掉了。


    楊氏嘆口氣,花掉就花掉吧,總不能讓兒子生了病不看大夫吧。


    至於老大,當初為了林永樂的事上下通融,使了不少銀子,他的工錢都拿去還帳了。不還不行啊,好幾個債主堵著門地要銀子,這種丟人的事,老大可不想讓村裏人看笑話。


    沒銀子就隻能湊活著吃這些了。


    楊氏往灶膛裏填了一根柴火,柴火濕潮,剛放進去就冒起了一大團黑煙,嗆得她都快把肺給咳出來了。


    抹了抹咳出來的眼淚,楊氏突然想起了老二,每到過年過節的時候,老二都會按時送銀子送糧食過來。幾個兒子裏邊,就隻有老二最知道過日子,也最孝順。就算自己吃不上飯了,他也會聽話地把銀子交上來。哎,這麽好的兒子,居然被她給攆出了門去。


    倒是現在留在家裏的兩個兒子,一個不如一個,真是作孽啊!


    灶膛裏不冒煙了,但是楊氏的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


    突然,屋裏砰的一聲響,楊氏身子一哆嗦,眼淚都顧不得擦,著急忙慌地就往屋裏跑。


    「老頭子!」


    一進屋,果然看到放在林建領手邊的碗摔到了地上,林建領的沒有癱瘓的那隻手哆哆嗦嗦地摸索著,嘴裏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說什麽。


    「老頭子,你想幹啥?」


    楊氏艱難地爬到炕上,湊到他耳邊仔細聽著。


    林建領的身子愈發不好了,整日裏昏昏沉沉的,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了,像現在這樣半睡半醒那是經常的事。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楊氏心裏清楚,老頭子是沒幾天活頭了。


    各家各戶關起門來過日子,老宅裏發生的事,外人是根本不知道的。村子裏依舊喜氣洋洋,滿是過年團圓的幸福味道。


    大年三十,傍晚的時候雪花又無聲無息地飄落了下來,整個林家坳瞬間就變成了白茫茫一片,籠罩在冰雪的世界裏,給人一種靜謐的感覺。


    中午的時候,林毅就已經把老煩接了過來,一進門,老煩的眼珠子就開始往廚房裏瞄。


    小林霜嘿嘿一笑:「師傅,還不到吃飯的時候呢,你就開始搜尋獵物啦?嘿嘿,等著吧,我大姐可不是福滿樓那些廚子們,她啊,那雙眼睛可賊了,別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走一丁點兒東西吃。」


    被小徒弟把心事說了出來,老煩老臉有些掛不住,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哼道:「誰說我在找吃的呢?老頭子我中午吃了滿滿一大桌子好的了,才不餓呢!」


    正在給馬餵草料的林毅撇撇嘴,默默看天,不餓?那一路上總是問他林媛做了什麽好吃的人誰?


    廚房裏林媛一邊忙活著,一邊笑著聽著外邊這一老一小兩個吃貨的對話,這樣過年真是好啊,就是可惜了,少了夏征,也不知道夏征這傢夥現在正在幹什麽。這傢夥有沒有想念她做的飯菜呢?


    晚上吃團年飯,老煩和林媛一家圍坐在一起,一邊吃一邊說著高興的事,就連小不點兒林永嚴也精氣神兒倍兒足,看著桌子上那一盤盤的飯菜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小林霜嘻嘻一笑,故意拿起一隻醬肘子,在他麵前晃了晃,惹得小傢夥伸著肉嘟嘟的小手兒想要。


    「想不想吃?想不想吃?想吃就叫一聲三姐給我聽聽,快點快點。」


    小林霜舉著醬肘子在小傢夥兒嘴邊蹭了蹭,還不等人家張開小嘴兒,就又給拿走了,惹得小傢夥兒嘴巴一扁,差點就要哭出來。


    林薇捂笑了笑,故意湊到劉氏身邊,對小傢夥兒說道:「三姐最壞,故意刁難人家!來,小弟不跟三姐玩了,到二姐這裏來,二姐疼你。」


    這可把小林霜給氣壞了,醬肘子也不啃了,舉著小手抗議:「二姐你才最壞!我哪裏刁難人家了!」


    「人家明明還不會說話呢,你就非得讓人家說話才肯給人家肉吃,這不是刁難是啥?」說著,林薇還轉頭看向了林媛,「大姐,你說是不是?」


    林媛幹咳兩聲,笑了笑,扭過頭去,她才不要被扯進這兩人之間的戰火呢。


    年三十晚上要守歲,以前過年的時候他們一家人都會坐到一起聊天守歲到天亮,倒不是多麽有意思,而是大家都吃不飽,晚上餓著肚子根本就睡不好,索性就坐在一起聊聊天說說話,這一晚上也就過去了。


    今年三十大家都吃了個飽飯,但是依舊精氣神倍兒足地守著歲。


    小永嚴還太小,每天就是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剛吃過飯就開始打瞌睡了。劉氏笑了笑,抱著他進屋裏餵奶睡覺去了。


    林家信帶著林媛姐妹仨守歲,為了打發這漫漫長夜,林媛特意準備了不少好吃的糕點,什麽栗子糕啊梅花糕啊的,擺了滿滿一大桌子。


    她還特意放了個小炭爐在旁邊,上邊溫著一個熱水壺,這樣想要喝熱水就隨時都有了。


    剛剛飯桌上吃了不少東西的老煩和小林霜,此時又在吃了。要不是親眼看到他們吃了不少東西,就現在這樣風捲殘雲的吃相,林媛都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餓了好幾天的。


    生怕小林霜吃多了肚子不好受,林媛眼珠一轉,大聲笑道:「大妹,走,我們去院裏把蠟燭點上。」


    採買年貨的時候,林媛還特意買了不少小紅蠟燭,就是想著年三十的晚上把院子裏每處角落都點亮。雖然外邊還下著雪,但是幸好今天沒有颳風,白茫茫的雪邊是紅燦燦的燈火,肯定特別好看。


    林薇一聽,高興地應了一聲,跑到屋裏去拿蠟燭了。


    正在跟老煩為了一塊兒栗子糕爭得麵紅耳赤的小林霜大叫一聲,蹭得就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追著兩個姐姐屁股後邊就出去了:「大姐,大姐等我,我也要去。」


    老煩呆呆地看著手裏的那塊兒栗子糕,因為兩人的爭奪,鬆軟的栗子糕都已經開始掉渣了。


    不過吃貨向來是不會嫌棄賣相的,老煩張嘴將它丟進去,一邊嚼著一邊起身跟著去了外邊。沒人跟他搶了,這糕點吃起來總覺得少了點兒味道。


    「老先生,外邊冷,路又滑,您還是留在屋裏喝茶吧。」林家信趕緊站起來留他,卻見老煩擺擺手,頭都沒迴就出去了。


    門外,立即響起小林霜埋怨的叫聲:「呀,師傅,這是我的蠟燭,你不要搶嘛!」


    林媛家裏又熱鬧又亮堂,村裏不少人家都傳出歡快的笑聲來。但是白雪飄飛的黑夜裏,兩個人影踉踉蹌蹌地行走在雪地裏,他們在林富貴家門口急切地敲起門來。


    吱扭一聲門開了,林家忠隱忍的聲音傳來:「我,我想借你家牛車用一下。」


    ……


    大雪下了整整一晚,直到天蒙蒙亮才停歇。雖然沒有上次的雪大,但是因為已經是寒冬,所以天氣格外地冷了。


    三十晚上玩得太高興了,小林霜還沒等到子夜就已經眼皮子打架撐不住了。劉氏把小兒子哄睡著後,小林霜就占據了她的懷抱撒起了嬌。


    看著懷中小丫頭甜美的睡容,劉氏唇角微微揚起,感覺這種歲月靜好的幸福,終於盼來了。


    林媛和林薇倒是還能撐得住,讓她們意外的是老煩居然也能跟他們一起等到初一一大早。按理說守歲是為了給家裏長輩祈福,守歲越久,家裏長輩會越長壽。


    老煩都已經年過半百,快要入土的人了,居然還能有精力熬這麽久。再說了,他這是給誰守歲祈福呢?難不成老煩的爹娘還活著?


    林薇好奇不已,老煩卻是眼珠子一翻,不耐煩說道:「我給我自己守歲祈福,不行啊?」


    林薇吐吐舌頭,沖一旁的林媛挑挑眉頭,顯然對老煩的話十分不相信。


    林媛心裏偷偷一笑,知道老煩其實是歲數大了難以入睡而已。不過這個別扭的傢夥就是不肯承認自己老了而已。


    快到淩晨的時候,林媛幾人才上床眯了一會兒。直到有人家已經開始放自製的炮竹的時候,他們才精神抖擻地起床穿新衣服,挨著個兒地去給林家信兩口子和老煩拜年了。


    就連入冬以來一直賴床不肯穿衣服的小林霜,這天也麻溜溜地自己穿衣服了。


    姐妹三人的新衣裳正是林媛自己設計,讓莫三娘製作的那件。裏邊是大紅色的棉裙,外邊是同樣顏色,但是明顯有繡花的紅色馬甲,馬甲的領口和肩膀處,都用白色兔毛滾了邊兒,看上去又可愛又好看。


    特別是這姐妹三人全都穿成一模一樣的,更是讓林家信兩口子眼前一亮。她們姐妹三人膚色都挺白,紅色棉衣襯得小臉兒更白皙更嬌俏了。


    林家信起床後就去院子裏放了炮竹,他們家的炮竹跟村裏人自製的那些不一樣,自製的爆竹其實就是用竹子裝上硫磺和草木灰而已。既不安全,聲音又不響亮。不過這些都是免費的,家裏的男人一般都會做。


    像林媛家裏這樣能夠花錢去買炮竹的,整個林家坳也沒有幾家。


    林家信的炮竹上天後,整個林家坳都被驚醒了。


    「哎呦,這爆竹還真是響啊,震得我耳朵都嗡嗡的了。」林家信一邊掏著耳朵,一邊笑著進了屋。


    劉氏從裏屋抱了小永嚴出來,瞧見他這個模樣不禁撲哧一笑,笑話了一句:「你啊,人家都說年紀越大耳朵越不好用,難不成你這越老耳朵越靈了?還把耳朵給震得嗡嗡響,應該是給你震得清明了才對呢。」


    「嗬,敢情你這是嫌我老了?」林家信逗了逗她懷裏的小兒子,見兒子不但不怕爆竹聲響,反而還高興地揮舞著小拳頭,當下更是喜歡,伸手就將他從媳婦兒懷裏抱了過來,坐到一邊逗孩子去了。


    劉氏手裏輕快了,忙到廚房去幫閨女煮餃子了。以前他們大年初一都是吃麵條的,昨兒也不知道大閨女想到了什麽,非要提前包了不少餃子出來,這不一大早就去廚房裏煮餃子了。


    說起來,餃子這個東西還真是挺稀罕的,以前都沒有吃過,但是味道還真是不錯,特別是裏邊的餡兒,肉的素的,什麽都能往裏邊包。


    這裏過年的時候沒有什麽特別的規矩說初一早上吃什麽,但是隻要閨女們高興,別說是吃餃子了,就是喝粥他們也樂意。


    初一的餃子一定要夠多,大家吃完了以後還得在鍋裏故意留下一個,寓意著多的吃不完,來年家裏有吃有喝,其實也是一種祈福罷了。


    林媛拿著大勺子慢慢地在鍋裏攪著,一個一個的大餃子全都挺著又白又圓的大肚子飄在表麵上。三開餃子一開麵,林媛用勺子舀了一個餃子起來,用手指頭按了按它那白溜溜的小肚子,見肚皮立馬又彈了迴去,這就代表餃子已經熟了。


    「撈餃子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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