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妃不願意聽,狠狠白了秦野一眼。


    “不損本宮幾句,你難受是吧。”


    “微臣不敢。”


    秦野語氣閑適,“微臣”二字被他咬得甚是輕佻。


    “府邸收拾得如何了?”嫿妃轉而關心道。


    秦野低頭擺弄拇指上的那枚虎頭雕象牙扳指,貧嘴貧得都漫不經心。


    “娘娘這話問得,沒收拾好,你還能去給微臣收拾不成?”


    “若是能,那就連微臣娶夫人的屋子,也一並提前收拾好了,順便把聘禮都備了。”


    嫿妃被逗笑了。


    “剛來上京,就急著娶妻了?”


    “你的婚事本宮可得做主,這一般人家的女子是配不上咱們秦家的。”


    秦野一側眉頭微挑,迴嗆:“娘娘上輩子是長臂猿吧?”


    嫿妃怔怔地看著秦野,沒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是何意。


    秦野見狀,痞笑道:“這手都要伸到宮外了。”


    嫿妃狠狠給了秦野一杵子。


    覷了眼秦野身邊的那把黑傘,嫿妃好奇道:“又不下雨,你拎著把破傘做何?”


    秦野拿起那把黑傘後,放在手裏耍了一下。


    “大哥送的,寶貝著呢。”


    傘柄一擰,一把薄細的短劍從中抽出。


    秦野如視至寶地耍了幾下,並道:“晴天可遮陽,雨天可擋雨,戰場可殺敵。娘娘找夫君沒眼光,這看寶貝,也是有眼無珠,白長一對吊眼梢子!”


    嫿妃氣得又踹了秦野一腳。


    秦野身強力壯,皮糙肉厚,踹幾腳,錘幾下,也不覺疼。


    同秦野又聊了聊遠在雁北的父母和兄長之後,嫿妃小聲問道:“交給你事情準備得如何了?”


    秦野掀起眼皮,眼神清冷地看向嫿妃。


    “何事?”


    “嘖,裝什麽傻,不是派人給你送信了嗎?就是春花宴上的事!”


    秦野將黑傘放到一旁,眸眼低垂,繼續盤弄著象牙扳指。


    “不幹。”


    “為何?”


    “小爺我從不對女人下手。”


    “你就幫幫阿姐嘛。”嫿妃撒起嬌來。


    秦野緊眉撇嘴,似乎難以認同。


    “出生時,就先比我露個頭,也好意思稱阿姐?”


    這個問題,兩人爭了好多年。


    嫿妃沉了口氣,讓了一步。


    “阿野,那你就打破原則,幫妹妹一次唄。”


    秦野登時端起了兄長的說教姿態。


    “嫿妃娘娘,不是當兄長的說你。”


    “咱們秦家最近幾年風頭正盛,皇上和柳氏一族多有忌憚,為何召我來上京,娘娘難道不知?”


    “父親和兄長行事尚且低調,你作為秦家的女子,更該如此。”


    “要兄長來看,妃位再適合你不過,別惦記不該惦記的,免得爬得高摔得重。”


    嫿妃白了秦野一眼,沒好氣道:“蹬鼻子爬臉,本宮用你教訓。”


    轉而,她又賣起慘來。


    “阿野是有所不知,我也是為了咱們秦家才進了這後宮。”


    “若秦家日後遇到什麽事兒,我在皇上身邊不也能為你們求個情嘛。”


    “你們遠在雁北,是不知我一個人在宮裏有多難。”


    “不僅夏時錦那個賤人,就連鸝妃也嫉妒我,總是背地裏千方百計陷害我,還帶著其他妃嬪跟我爭寵,害得我好些日子都見不到皇上。”


    “而因為秦家,柳太後亦是時常為難我......”


    “若是我當了皇後,便不用再受這些窩囊氣,而且,咱們秦氏家族能出個皇後,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嫿妃費盡口舌地勸說著。


    秦野卻探頭望天,全然沒把嫿妃的話聽進去。


    “我跟你說話呢。”


    嫿妃伸手要去揪秦野的耳朵,秦野反手就將嫿妃的手扭到她的背後。


    用力微微一提,疼得嫿妃直喊痛。


    “你不是不打女人嗎?”


    秦野聳肩:“可沒說不打姐。”


    嫿妃無語:“阿姐不就是女人嘛。”


    “錯!”


    秦野鬆開嫿妃的手,順勢將她推到一旁。


    “女人是女人,阿姐是阿姐,相提並論可還得了。”


    嫿妃火道:“那你到底幫不幫我?”


    秦野沒說話,伸手從石桌上撿了個茶點吃了一口後,轉身離開了亭子。


    手指在唇邊圈起,他吹了個長哨。


    不多時,一聲清銳的啼鳴從空中傳來,很快,那隻白色海東青俯衝而下,最後落在了他的肩頭。


    高大的身影,提著黑傘,帶著肩頭的那隻海東青,披著落日金輝,就這麽離開了皇宮。


    秦野離開皇宮後,並未迴將軍府。


    上了輛紫檀木馬車後,輾轉饒了幾條街巷,在城西的靈順寺下了車。


    跟著引路的小沙彌,帶著肩頭的那隻海東青,踏上九九八十一個石階,最後來到一處偏僻的獨間僧房。


    日暮西沉,屋內已點起了燭燈。


    一位身著白色僧袍的僧人正執筆抄著佛經。


    秦野往茶桌旁大剌剌坐下,拖得椅凳擦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僧人抬眸瞧了一眼後,便收迴目光,繼續抄著經書。


    “秦二公子來得如此之勤,莫不是把貧僧當佛拜了?”


    秦野自行斟了杯清茶,揶揄了一句。


    “拜你蕭時晏,那還不得成魔下地獄。”


    蕭時晏淺笑了一聲,繼續全神貫注地抄著佛經。


    秦野潤了喉後,起身走到蕭時晏的桌前,拿起桌上的木魚輕輕敲打了幾下,隨手放下。


    蕭時晏瞥了一眼,放下筆,伸手將木魚又規規整整地擺迴了原位。


    秦野又拿起長木鎮紙把玩。


    細長的木條在他的指骨間轉了幾轉,猶豫許久的話繞唇而出。


    “今天突然想起件事。”


    蕭時晏漠聲問:“何事?”


    秦野將鎮紙扔迴桌上,轉而又不拘小節地坐迴茶桌前。


    “聽我兄長說,王爺的名字是你母妃給起的。”


    蕭時晏將秦野亂放的鎮紙又擺迴原位,漠聲應道:“是我母妃所取,取的是‘四海晏然,順頌時宜’之意。”


    話落,他提筆繼續抄經。


    秦野抬眸覷著蕭時晏,“今日忽然想起幾年前便好奇的一件事。”


    “……”


    蕭時晏沒說話,隻是抬眼看了秦野一眼,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當初那個與王爺有婚約的,也就是現在的皇後,為何那麽巧,名字裏也有個‘時’字?”


    秦野稱奇。


    “都這等緣分了,竟然都沒結成連理?”


    抄經的手猝然頓住,蕭時晏垂眸若有所思。


    “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秦野觀察蕭時晏的神色:“放下了?”


    “......”


    見蕭時晏不言語,秦野又試探了一句。


    “真不念著了?”


    蕭時晏抬眸淺笑。


    “本王與他僅一麵之緣,又是她毀棄婚約在先,沒理由還將她放在心上?”


    “好歹入了佛門,本王既放不下屠刀,總該戒酒戒色,向佛祖聊表誠意才是。”


    秦野撇嘴頷首,“這誠意,佛祖聽了都得拆佛門。”


    話落,他轉而逗起了肩頭的那隻海東青。


    空氣靜默了須臾,蕭時晏忍不住抬頭問:“為何突然提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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