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勤政殿。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蕭澤仍在批閱奏折。


    二更的鍾聲從鍾鼓樓那邊傳來,敬事房的李公公捧著木製托盤躬身進殿,走到了九思公公的身側。


    九思公公默契轉身,正要從李公公手中接過那綠頭牌的托盤時,卻因花花綠綠的香囊看愣了神。


    “這是怎麽迴事?”九思公公緊著眉頭小聲質問。


    “迴九思公公,這是皇後娘娘安排的。”


    敬事房的李公公按照夏時錦所言,一字不漏地小聲學道:“皇後娘娘說,皇上夙興夜寐,憂心國事,實在辛勞。這前朝之事幫不上忙,便想在這日常瑣碎之事上,給皇上添點情致和樂趣,來幫皇上排憂解愁,博君王一樂。”


    九思公公用拂塵的手柄指著那些香囊,又問:“那跟這綠頭牌有何關係,皇後娘娘又為何擅自做主,把綠頭牌都換成了香囊?”


    李公公笑著言語。


    “九思公公有所不知,這正是皇後娘娘的用心之處。”


    “皇後娘娘還特意給這些香囊想了個叫法,叫‘盲囊’。”


    “所謂盲囊,就是將各宮小主的綠頭牌子隨機放在香囊裏,在不知哪個香囊裏放了哪位小主牌子的情形下,由皇上隨意抽選,是為盲抽。”


    “而皇上抽到哪位小主,便由哪位小主侍寢。”


    “皇後娘娘說這樣充滿了未知性和期待感,皆由緣分所定,也不失為一種情趣,願皇上能喜歡。”


    九思公公聽了,眉間的不滿散去,不禁一笑。


    “皇後娘娘,還真是費心思了。”


    李公公附聲道:“那自是當然。”


    “皇上......”


    九思轉身欲要請示蕭澤的聖意,而蕭澤早已聞言起身,走到了九思的身側。


    他看著那花花綠綠的香囊,唇角一側斜勾,冷冷地嗔笑了一聲。


    隨手撿了個香囊,蕭澤將其就著燭火點燃。


    香囊是綢緞而製,遇火便燃,片刻不到,裏麵的綠頭牌子便顯露出來。


    修長且骨相極佳的手指將香囊撤掉,隨手扔進了一旁的炭火爐裏。


    蕭澤手握那個綠頭牌子,“鸝妃”二字,赫然闖進在場三人的眼底。


    九思公公在旁忍不住讚了一句。


    “皇後娘娘的奇思妙想,當真有趣。”


    蕭澤劍眉輕挑,不屑道:“奇思妙想?怕隻怕,咱們的皇後耍的是歪心思。”


    “九思。”


    “奴才在。”


    “把這些香囊都打開。”


    九思公公領命,與李公公當場將香囊一一打開。


    結果……


    五個鸝妃,五個文答應,五個魏常在......


    九思公公和李公公看了,沉默了。


    蕭澤看了,被氣笑了。


    夏時錦美滋滋地剛要躺下睡養生覺時,收到了蕭澤的傳喚。


    去勤政殿的路上,她便猜到,保不齊是那十五個盲囊都被蕭澤給拆開了。


    盲盒的魅力就這麽大?


    非要一口氣都拆了?


    到了勤政殿後,蕭澤指尖敲打著桌麵上的一個綠頭牌,沉聲同她質問。


    “當皇後這麽久了,難不成......還不知何為欺君之罪?”


    夏時錦無法苟同。


    這怎麽能是欺君之罪呢?


    盲盒本來就是這樣的。


    你買十個,可能十個都是一樣的,玩的就是這個概念。


    蕭澤這個土老帽兒,啥都不懂。


    不過,一部分甲方確實如此,啥都不懂,卻喜歡在項目進行中指指點點,瞎挑毛病、亂提意見。


    而如何說服甲方爸爸,那就要靠項目經理人的能力了。


    夏時錦一臉從容地看向蕭澤,開始為自己辯解。


    “皇上為何認為這是欺君之罪?”


    蕭澤再次抬眸,那雙黑眸狹長鋒銳,裏麵滿是天家的威嚴和肅殺之氣。


    “借香囊遮掩,換掉其他妃嬪的牌子,隻留這三人由朕來抽,還故意做成十五份來瞞天過海,難道不是欺君之罪?”


    夏時錦理直氣壯地反駁。


    “李公公可有跟皇上說過,這香囊裏的綠頭牌子都是不一樣的?”


    蕭澤半垂眸眼,冷冷地看著夏時錦,片字未言。


    夏時錦轉眼看向李公公:“本宮交給你這些綠頭牌子時,可有說過?”


    一旁的李公公怯聲接話:“皇後娘娘並未說過。”


    瞧了一眼九思公公和蕭澤的眼色,李公公又苦笑道:“可皇後娘娘也沒說過,這綠頭牌子裏麵隻有三位小主的啊。”


    夏時錦繼續辯解。


    “若臣妾事先說過這十五個香囊裏是十五個妃嬪的名字,那的確算是欺君之罪。”


    “可臣妾並未說過,而是皇上在看到這十五個香囊時,有了先入為主的念頭,才認為這十五個香囊裏分別裝了不同妃嬪的牌子。”


    “且,這是臣妾為了給皇上舒心排憂,特意花心思安排的娛樂之事。”


    “既然是娛樂,那便是一種遊戲。而遊戲的規則,自然是由設計遊戲之人來定的。”


    “這既然稱為‘盲囊’,玩的樂趣就在於未知性、意外性和期待感,今日臣妾放了三個人的牌子,明日臣妾還可能放五個人的牌子,後日還可能放十五個人的牌子。”


    “既然是遊戲,為何就一定要中規中矩地放十五個不同的綠頭牌子呢?”


    “那豈不是失了遊戲的意趣,而皇上每日都以一種方式翻後宮妃嬪的牌子,難道就不覺得乏味單調嗎?”


    “偶爾換換法子,反而會增添一些新鮮感。”


    話落,夏時錦從懷裏抽出一張宣紙,用力抖開。


    白紙黑字,鮮紅的國璽鳳印,正是夏時錦勸蕭澤簽下的那份“合同”。


    她身子弱,說起話來雖然有些喘,可字字都帶個一股硬氣勁兒。


    “都說聖上金口玉言,一諾千金,皇上莫不是忘了,近三個月內,各宮妃嬪侍寢事宜,皆交由臣妾與敬事房來安排,皇上隻管配合。”


    “......”


    蕭澤看向夏時錦手中的那張宣紙,這才記起自己也有一份。


    隻是他沒當迴事,隨手扔到炭火盆裏給燒了。


    此時此刻,蕭澤有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雖設想過夏時錦會想些花招,來安排妹妹夏修宜侍寢一事,卻萬萬沒想到她是這麽玩的。


    牌子確實是由他來翻,這看似主動權都在他手上,實則全由夏時錦掌控。


    且她狡辯得又有理有據,這欺君之罪還真安不到她頭上。


    今夜一事,反倒顯得自己無事生非,雞蛋裏頭挑骨頭,白白辜負了她這個皇後的一番心思。


    拇指拖著下頜,修長冷白的食指自然而然地抵在唇邊,蕭澤眸眼幽深地盯著夏時錦瞧了片刻。


    忽而,他低頭輕笑出聲。


    不得不說,一場大火,倒是把夏時錦燒得有趣起來。


    以前的悶葫蘆都會忽悠人了。


    見蕭澤一言不發地拿起桌上的茶盞潤喉,夏時錦試探性地給蕭澤搭了個台階下。


    “既然皇上把盲囊都拆了,不如......就讓鸝妃她們三個,一起來?”


    九思公公和李公公聽了,目瞪口呆。


    大商開國元祖都沒敢玩過這麽花兒的。


    如今的皇後娘娘……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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