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大火那夜,夏時錦雖是瞧見了嫿妃的人,可畢竟是夜裏,倒不如這白日裏瞧得清楚。


    不過,話說迴來,嫿妃確實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她身姿高佻曼妙,美得張揚,比夏時錦看書時腦海裏想象的樣子還要美。


    隻可惜,這樣的美人兒,設定卻是惡毒反派。


    畢竟在這書中世界,作者便是那天道,而設定便是人的天命。


    所有配角都是為襯托女主而存在,包括此時此刻的自己。


    思緒放縱,不由得飄得有些遠。


    夏時錦心中反問。


    我思故我在。


    那她曾經生活的所謂“現實”世界,是否也是某個人用意念創造的世界。


    “嬪妾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嫿妃走到轎輦前,眸眼微挑,甚是敷衍地福了下身,怪腔怪調地道了一句。


    眼波流轉間,挑釁之意極強。


    夏時錦迴過神來,由著宮婢阿紫攙扶,緩緩走下轎輦。


    她身子雖弱,可心氣卻不弱。


    對於時刻想弄死自己的勁敵,夏時錦沒心情虛以委蛇。


    在與嫿妃擦肩而過時,側眸,對視。


    冷冷的一眼,亦是帶著蔑視之意。


    夏時錦片字未言,就這麽盛氣淩人地無聲走過。


    進到勤政殿後,夏時錦留意到九思公公身旁站著一位身著官服的白須老者。


    那老者眉目深邃,眼神睿智有光,一派仙風道骨之態,氣宇甚是不凡。


    從夏時錦踏進來的那瞬起,老者便毫不避諱地從頭到腳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是她頭頂長了草,還是身上開了花兒?


    夏時錦收迴視線,帶走到殿中時,規規矩矩地衝著蕭澤福身禮拜。


    “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澤坐在一堆奏折前,單指撐著頭,薄而鋒銳的唇微抿,透過香爐裏溢出的嫋嫋青煙,眸眼半眯地瞧著她。


    “皇後為何戴著麵紗?”蕭澤沉聲問道。


    跟甲方爸爸談事,姿態總是要放低的。


    夏時錦姿態不僅放得低,頭垂得也低,說起話來更是輕輕柔柔的,當真能跟“賢良淑德”四字擦點邊兒了。


    “迴皇上,臣妾容顏憔悴,恐驚擾聖上清目。”


    驚擾清目?


    蕭澤立刻迴想起景仁宮大火那晚。


    夏時錦從火海中踉蹌出來的模樣,他至今難忘。


    她披頭散發,麵色枯槁,兩眼烏青,唇無血色。


    從火裏出來時,就像厲鬼從陰曹地府的煉獄裏爬出來一般,當真是驚到了所有人。


    迴想起夏時錦以前的健康模樣,再瞧瞧現在麵紗也遮掩不住的病態,蕭澤無端出了幾分愧疚之情。


    可理性和野心又迅速掩埋了那微不足道的良心。


    收攏思緒,蕭澤問她:“皇後可還記得,你與朕的初見......是在何時何地?”


    夏時錦抬眸乜了蕭澤一眼,將他眸中的試探都瞧進了眼裏。


    想來自她醒後,說話做事、處世風格都與原身十分的不同,不免引起了蕭澤的懷猜疑。


    今日叫她來,是想考考她?


    但剛才的問題,夏時錦可太知道了。


    關於這一點,作者還真交代過。


    她胸有成竹地慢聲迴道:“當然記得,是臣妾及笄那年,宮中的那場春花宴。”


    她佯裝沉浸在美好的迴憶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臣妾猶然記得,那日,繁花絢爛之下,皇上拿著吟詩作對贏來的彩頭朝臣妾走來,然後眉眼帶笑地將那支牡丹金釵遞給臣妾,又溫溫柔柔喚了一聲......”


    夏時錦停頓了片刻,目光從容地看向蕭澤,交上了無可挑剔的答案。


    “阿錦妹妹。”


    “從小到大,隻有皇上喚臣妾為阿錦。”


    蕭澤點了點頭,麵上的疑色倒是淡了幾許。


    見他啟唇似乎又要問什麽,夏時錦緊忙開口,來個反客為主。


    “皇上可還記得,臣妾送你的第一個生辰禮?”


    聞聲,蕭澤怔在了那裏。


    盡管他極其擅長掩藏情緒,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眸光還是出賣了他。


    夏時錦很肯定,蕭澤不記得。


    因為書中有段情節,皇後在被打入冷宮前也問過蕭澤同一個問題。


    據蕭澤迴憶,他收到生辰禮後,看都沒看,迴到王府便扔到了一旁。


    從一開始,他便是帶著目的接近原身的。


    既無情意,又怎會在意原身送了他什麽生辰之禮。


    夏時錦隻是想打消蕭澤對她的懷疑,並不想讓他下不來台。


    談生意,做項目,哪有不哄甲方爸爸的。


    她自問自答。


    “那是臣妾第一次做女紅刺繡,拉著阿紫熬了十幾個日夜,給皇上做了套束袖。這兩年,從未見皇上戴過,想來是嫌棄臣妾手藝拙笨了。”


    蕭澤並未解釋什麽。


    定定的又瞧了夏時錦片刻後,疑色消失,甚感荒唐般地勾唇笑了笑。


    話鋒陡轉,蕭澤狀似漫不經心地提起了別的,給自己的多疑找了個台階下。


    “聽聞皇後恢複了各宮妃嬪的請安事宜,還立了獎懲之製。”


    夏時錦恭順地應承了一聲。


    “朕今日傳皇後來,實則是想說,皇後身子若始終欠安,不妨安心靜養,後宮事務可暫由嫿妃代為料理。”


    那可不行。


    再不支楞起來,後位沒了不說,命可能都跟著要沒了。


    夏時錦緊忙開口言道:“常言道,久臥成疾。臣妾這身子,想必也是閑得太久了,所以想找點事情做。”


    “且有嫿妃幫忙協管各宮的支出賬目,臣妾所做甚少,並不辛苦。”


    “更何況,身為皇後,臣妾理當為皇上分憂解難,妥善料理後宮諸事,不該有半點懈怠。”


    “如此,即便有朝一日臣妾離去,也不負朝臣百姓的期望,更不負皇上對臣妾的厚恩厚愛,還請皇上能成全。”


    順著話茬,夏時錦正好提起了她來勤政殿的目的。


    “話至此處,臣妾今日正有一事,懇請皇上恩準。”


    側身向宮婢阿紫伸手,夏時錦接過帶來的木盒子。


    她將今日寫好的兩份“合約書”從木盒子裏取出,用力一抖,手中的紙卷展開。


    這下該輪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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