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地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別人家?


    為人父母,究竟對孩子有沒有愛?


    徐聞也曾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在那些漫漫歲月中,他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兒子,甚至對名字都感到陌生。


    兒女,在他眼中,向來都是工具。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裏會覺得遺憾、難過?


    徐聞和街上的一群夥計蹲在一處,在門前吃飯,啃的是窩頭,吃得是各家的水煮菜,聽的是稀稀拉拉的八卦。


    “今天老劉去送羊肉,聽說侯府的姑娘鬧了幾次,要死要活的。”


    “不是嫁給尚書家了嗎?嫁這麽好還鬧?”


    “侯府家出了大事了!他家的老大據說重傷,侯爺就去接兒子了,女兒的婚事不管不顧,說是嫁人當天都不在,但尚書家不肯改婚期,就這麽嫁了,所以在鬧呢。”


    “老劉說因為之前鬧出過醜事,所以侯爺連陪嫁都不給。”


    “怪不得鬧,連個傍身錢都沒有。”


    “可慘了,還是嫡出的姑娘呢,說是陪嫁單子拿去尚書府的時候,姑爺氣的臉色都變了。”


    “那還不如庶女?”


    “差遠了,都是太後賜婚,之前那個庶女還有林家給貼補的嫁妝,這次因為鬧了醜聞,太後隻是賜婚而已。”


    徐聞抬頭,困惑道:“這些侯府的秘密,你們怎麽知道?”


    夥計嗤之以鼻,“現在這些有權有勢人家還有什麽秘密?出來采買的婆子和小廝,嘴比褲腰帶還鬆,巴不得說些新鮮事給人聽,每天來拿肉的時候你不在,下次你早點來聽聽,可有意思了。”


    徐聞哦了一聲,沉默著聽起傳聞來。


    “老陳,你姐姐來了。”


    “來了。”


    徐聞站起來,在身上擦了手往外走,他剛一走,隔壁鋪子的年輕夥計就道:“真羨慕老陳有個在林府管著采買的姐姐,要不然都這麽大歲數,東家怎麽會要他!”


    “噓,少說這話,老陳雖然年紀大點,但真是身板硬朗,幹起活來比年輕小夥子一點不差。”


    年輕的夥計嘿了一聲,不再做聲。


    徐聞順著院牆,來到了後院臭氣熏天的小河邊,這裏是肉鋪倒廢料的地方,還養著豬,愈發臭不可聞,尋常人走進一步都會覺得窒息,壓根不到這裏來。


    河邊站著個帶著麵紗的女人,看身形是馮媽媽。


    “你怎麽來了?”


    “夫人想見你一麵。”馮媽媽為難地道:“但是此地實在是醃臢難忍,所以請你走一段,去那間木屋裏說話。”


    “有什麽大事?”


    “老奴也不曉得,不過侯爺的確是走了的,先生不用擔心。”


    馮媽媽在前帶路,徐聞跟在麵,走了不遠看到一間廢棄的木屋,馮媽媽停步,示意徐聞進去,自己則在外麵警戒。


    木屋裏,秦氏一聽徐聞進來,便掀起了頭上麵紗,上下打量他一番,先紅了眼眶。


    秦氏握住徐聞的手,捋開了摸他掌心,忍不住落淚,“你這是拿筆的手,現如今竟做起這樣的勞累的事來,若不是一心為兒女籌謀,你斯文了一生的人,怎麽會落到這份田地!”


    徐聞用手背輕輕抹去了秦氏的淚,一股子生肉的腥味傳來,秦氏哭得愈發兇。


    “好了。”徐聞拍拍她的背,“出什麽事了?來得這樣著急?”


    “之前侯爺在,我不好來看你,又不敢讓婆子們給你傳話。”秦氏止住淚,說起正事來,“攢竹那個不中用的賤婢,最後還是手下留情了,隻是將溫徐清重傷,但留了他一命,成平王府把人扣住了,沒成想溫徐清竟然對那賤婢情根深種,讓成平王放了那賤婢,可畢竟他受傷是大事,成平王就讓李偉清悄悄帶著人上京來找溫侯解釋,人也交給溫侯了。”


    “那現在人在哪裏?”


    “人被關在溫徐清的院子裏,溫徐清的護衛看守著,壓根進不去。”


    “之前的那個婆子呢?”


    “壞就壞在這裏!那婆子料到我們會動手,就買通了個活不久的裝作是她挨了刀,前日我安排人再去尋她時,發覺此人竟還活著!當夜要動手時,卻發現別人搶先一步劫走了。”


    “知道什麽人劫走的嗎?”


    “定然是唐王,侯爺已經匆匆去往西南,必會委托他徹查此事。”


    “攢竹是什麽時候到京的?”


    “前日到的,王婆子是昨夜被抓走的。”


    “這麽快就去抓了王婆子,那麽定是到京當晚就審了的,當晚唐王去侯府了嗎?或者侯爺出府了?”


    秦氏想了許久,才確定道:“唐王沒有來,侯爺也沒有出府。”


    “那就是和二姑娘審的。”


    “老二?”


    “對,你家那老二,是個厲害的。”


    “可要調動外麵的人,在一天之內就查到王婆子,還劫走了,隻能是唐王動的手。”


    “沒錯,所以應該是侯爺把這一攤子事交給了老二,由她來轉述,唐王派人動手。”


    秦氏有些聽不懂徐聞話裏的意思,兜兜轉轉繞來繞去,不還是唐王動的手麽?


    “唐王與侯爺雖好,但究竟是外人,溫家出了內鬼,自然是由溫家的人解決,所以主導這件事的是肯定是溫二姑娘,而一個姑娘總不能日日拋頭露麵,而這些事關侯府隱秘之事的罪人,也不能關到外麵去。”


    “所以,王婆子也在侯府嗎?”


    “應該是。”


    “那我找個人去搜院。”


    “不,搜院已經沒用了,要殺了王婆子和攢竹,等溫侯後來之後,死無對證。”


    “可——”


    秦氏見他眉頭緊皺,不敢打擾,隻站在當地等著他。


    “得在三姑娘大婚的時候動手。”


    “啊?!”秦氏驚唿一聲,“那可是雲婉的好日子——”


    “好日子要是不動手,讓溫侯知道了真相,你可沒有好日子了!你沒有好日子,她便沒了娘家撐腰,哪裏來的好日子?”


    秦氏聽他說起這話,忍不住掉淚,“原本那日就委屈了這孩子,嫁人大喜的事,侯爺也不在,連嫁妝都是我貼補的,可比起溫雲秀,還是差遠了。”


    徐聞也顧不得幹淨與否,將人摟在懷裏,安慰著:“我還有一些錢,過幾日你讓馮媽媽來拿。”


    秦氏用手堵住了他的嘴,道:“那些錢你自己留著,從京城到晉王那裏,路途遙遠,你路上用。”


    她仰著臉望著徐聞,眼中無限愛意,“其實雲婉嫁人那日,我是想讓你來的。”


    “去做什麽?”


    “雲婉畢竟是你的孩子,想要你親眼看著她出嫁,而且侯爺不在,我想要她親手敬一盞茶給你,這麽多年了,她,她都要成家了,卻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徐聞的心上忽然細細密密,針紮似得痛起來。


    大概是老了吧,竟然有些眷戀親情所帶來的慰藉。


    河對岸,一棟二樓的小屋窗邊,林家的婆子對劉氏道:“夫人,我家夫人看你實在著急,才瞞著徐先生帶你來看的,你可千萬別說漏了嘴,說是我家夫人告訴你,徐先生的行蹤的。”


    劉氏咬著牙,恨聲道:“放心,我自會謝謝你家夫人的,他們——溫侯夫人常來嗎?”


    林家的婆子輕笑一聲,“是啊,三天兩頭來,侯爺之前未迴的時候,還留宿過。”


    “留宿?!”


    “啊~!我,夫人你誤會了,就是說說話而已。”


    劉氏冷哼一聲,抬手關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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