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夫人和人起衝突了。”


    盧家安一時間沒能理解這句話,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前來傳話的小廝。


    懦弱溫順的蔣氏能和人起衝突?


    盧家安的右眼開始突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和誰?”


    “溫侯家的三姑娘。”


    “什麽?”盧家安匆匆站起,帶著小廝往僻靜處去了,“究竟什麽情況?”


    小廝也未親眼看到,所有的事情都是蔣氏身邊的婢女轉述的。


    據說,盛金記失竊又走火的事成了今日的焦點話題,女賓們聊著聊著,也就品評起來各自從盛金記購買的首飾,沒成想蔣氏的簪子和溫雲婉的簪子竟是一模一樣的。


    盛金記給官眷們的金器都是僅此一件,所以兩人便各執一詞,說自己才是盛金記做的,其他一個是假貨。


    一模一樣?


    盧家安陡然想起那日在溫府撿到的簪子,後來給了溫雲婉,但自家夫人迴府後,又說自己的簪子沒找到,兩人便再沒討論過這件事,想來想去定是蔣氏又去盛金記打了個一模一樣的,才搞出這樣的烏龍來。


    可是,為什麽溫雲婉說那是她的簪呢?


    哪裏出了問題?


    此時此刻,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換衣衫?”


    “對,夫人和三姑娘互相潑了對方茶,國公府的下人就帶她們各自去換衣服了。”


    “夫人去哪裏了?”


    “去了東邊的一排房子,有一間是女賓專門更衣的地方。”


    “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方才。”


    陡然,盧家安想起了蔣氏後背被纏得密密麻麻的布帶和微微滲出的血跡。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這個馬球場,盧家安來過很多次,熟門熟路,如果抄近路,應該可以先一步在路上見到蔣氏,警告她安分守己,不得讓其他人看到傷痕。


    盧家安一路疾行,來到東邊一排花房時,四周僻靜,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丫鬟穿著粉色衫子從一間房子裏出來,腳步極快地一閃而過,看著像是蔣氏身邊的竹月。


    “是我。”盧家安敲敲門,推開了,正要提眉怒喝,突然呆住。


    眼前是溫雲婉,脫了外衫,露著光滑纖細的臂膀,怔怔道:“家安哥哥。”


    話落,溫雲婉的目中充滿淚水,她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攬住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胸口道,“你,你的夫人,真是太過分了。”


    “乖,沒事了,到底發生了什麽?”盧家安將人攬在懷裏,溫雲婉的腰肢很細,盈盈一握,但上圍又很豐滿,抵在他胸前,壓得他快喘不過氣。


    盧家安心中一陣風起雲湧般得激蕩。


    “我迴去好好收拾她,怎麽了?”


    溫雲婉哭得梨花帶雨,“她非說我的簪子是偷了她的花樣,還說這花樣是她自己畫的,她胡說!”


    “對對對,她胡說八道,她壓根不懂畫畫,怎麽可能自己畫花樣呢!”


    盧家安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望著溫雲婉淒美哀怨的表情和紅豔的唇,心中的激蕩之情猶如巨浪,一浪高過一浪,延綿不絕。


    “雲婉,這支簪隻配你,那個醜八怪,她不配。”


    溫雲婉仰著臉,嬌嗔道:“那你,要替我討迴公道哦!”


    盧家安輕輕捏著她尖尖小小的下巴,越摩挲越用力,實在忍不住,便一把攬住她的腰,將人往懷裏又帶了帶,低下頭在她的唇上吮吸。


    溫雲婉被著突如其來的越界打了個措手不及,隻感覺自己身體像燒著了一樣火熱,可這感覺又太快活,便不管不顧地迎了上去。


    忽然,門被推開了。


    盧家安也被推開了。


    溫雲婉尖叫一聲,慌不擇路地撿起落在地上的外衫,遮住了自己的身體。


    這一切太快,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門外,站著的是神色驚恐的溫雲秀,而在她身後的,則是由劉氏作陪的京中高門貴府的主母們。


    其中,便有溫府主母秦氏。


    “你,盧大公子,你,你你是有婦之夫,怎麽能,能摟著我三姐做出這等齷齪事來?”


    溫雲秀磕磕巴巴地說著話,臉色慘白地擋在了溫雲婉身前,求救般地望著秦氏,“母,母親。”


    秦氏乍見此景,腦間一片空白,她本能走上前去,狠狠打了溫雲婉兩個耳光,打得溫雲婉嘴角滲出了血,而盧家安見此情況,情不自禁地道:“夫人,不關三姑娘的事——”


    “你閉嘴,你們盧家好歹毒,我好心好意讓你在家塾聽韓學士教誨,枉你飽讀詩書,卻非禮起我這涉世未深的女兒,我定要跟你們盧家討個公道!”秦氏氣急敗壞,看了一眼馮媽媽,馮媽媽心領神會,扶起雙頰似火的溫雲婉就要走。


    不成想被人攔在門口,也不知盧大娘子是什麽時候來的,她隻是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盧家安,便冷笑道:“夫人,你可不要紅口白牙地瞎造謠,明明是你女兒勾引我夫君,你看到了嗎?你女兒頭上這支簪是不是同我頭上這支一模一樣?這支簪是我親手畫的,她纏著夫君要了我那支去,我以為遺失了,才又在盛金記重打了一支。”


    “你胡說!”溫雲婉尖叫道:“這明明是盛金記送到我家裏來的!”


    兩人這一番你來我往,令竊竊私語聲愈發大起來。


    嘈雜聲中,人群尾部,有個男人朗聲道:“這兩支,的確都是盧大娘子定的,花樣也是她畫的,盛金記送到府裏給各位夫人挑選的東西,從來都是獨一份的,不會一貨二賣,三姑娘可不能壞了我們盛金記的聲譽。”


    “你,你胡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溫雲婉嚎啕大哭,但說話的是盛金記的大掌櫃,即便不是盛錦深,也足夠取信在場之人了。


    溫雲婉絕望地看著圍在周遭的人,她們雖然沒有說話,隻是掩起的嘴角,幸災樂禍的不屑表情,就宛如一張大網一樣,劈頭蓋臉地罩了下來。


    “你們,你們冤枉我,我和家安哥哥是兩情相悅的!”


    ”你瞎說,大公子最疼我們夫人,京城人人都知道的!”蔣氏身邊的竹月,情不自禁地反駁起來,蔣氏按住竹月,嗬斥道:“不得無禮。”


    兩相比較之下,溫雲婉麵目猙獰,而苦主盧大娘子顯得溫柔嫻雅,立判高下。


    “三姑娘,你便是愛慕我夫君,也不該做出這等不自重的事。”蔣氏柔柔弱弱地道,淚水蓄在眼眶,看得出來是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我從不阻止夫君納妾,你若是定要嫁入我家,也該過了明路,以後我們姐姐妹妹才好相處。”


    “我呸——”馮媽媽中氣十足地道:“我們三姑娘是什麽分身,去你們家裏做妾?你們這些豬油蒙了心的東西,分明是勾引我們三姑娘,要壞了我們府裏的名聲!”


    “這位媽媽,你們府裏的名聲和我們盧家有什麽關係?我們犯的上巴巴地去勾引你家姑娘?你沒看到嗎?是你家姑娘貼著我家大公子!”竹月立即針尖對麥芒地反唇相譏。


    “你個小賤人!”


    馮媽媽和竹月廝打在了一起,眾人啊了一聲,自家的仆人立即護著主子,急匆匆退開了,這等鬧劇實在是讓人沒想到的。


    何況,一個未過門的女子,與一個有婦之夫做出這等下流之事,家裏的仆人居然還有臉同人家廝打?再聯想起之前溫雲秀出嫁前鬧出的種種事端、溫雲沐與唐王殿下和離庚白爭風吃醋的事,終於人堆裏有人陰陽怪氣地笑道。


    “哎呦,溫家三個姑娘,果然各個不同凡響啊!”


    頓時,引得哄堂大笑。


    “當然了,最厲害了還是三姑娘,盧大娘子,你也不進去看看這房裏有沒有床榻嗎?”


    “看床幹什麽?要看睡塌了沒有!”


    “你們瞎說,我們沒有!我和家安哥哥是清白的!”溫雲婉聲嘶力竭地喊著,突然暈倒在地,馮媽媽手疾眼快,扔下竹月,將人撈進懷裏。


    “姑娘!姑娘!”


    “好個清白的人呢!”


    “可不是嘛,當真好笑,當別人是瞎子不成?”


    在不絕於耳的嘲諷聲中,盧家安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溫雲婉,他心中沒有半分憐惜,隻覺得此事十分蹊蹺。


    “住口!”秦微舒上前一步,冷冷環視一圈,“今日哪個嘴快,我溫家記住了,侯府便是有什麽是非,也輪不到你們來取笑。”


    “國公夫人。”秦氏覺得自己像站在浪裏似的飄搖眩暈,但麵上不露分毫異色,對劉氏道:“恕小女突發惡疾,先行告辭。”


    “夫人,還好吧?國公府的馬車就停在外麵,要不要—”


    劉氏的話還沒說完,秦氏就打斷了她,“多謝夫人好意。”


    話落,秦氏帶著馮媽媽,丫鬟們架住溫雲婉,匆匆就要走,溫雲秀忍不住追過去,喚道:“母親!”


    劉氏扣住了她的腕子,神情肅然地道:“好孩子,你是個品行端正的,既然入了我衛家的門,就別去管這些醃臢事了!”


    溫雲秀泫然欲泣,“可是,那是我三姐姐——”


    這一刻,溫雲秀迎著所有人嘲笑、鄙夷、好奇、幸災樂禍的目光。


    她知道,溫雲婉完了,溫家所有女子的名聲也完了,她們將成為京中女眷的笑柄。


    可是,她和二姐姐不在乎!


    上一世死不瞑目的溫雲秀,你看到害你的人的下場了嗎?


    你看到勒死前,站在你身體邊,嫌棄地捂著口鼻,還踢爛你的臉的那位三姐了嗎?


    溫雲秀熱淚盈眶,哭出聲來,義母林夫人輕輕抱住她,“好孩子,不哭,你是你,那個沒臉的是她沒臉,以後我倒要看看,誰敢笑你,我撕了他們的嘴!”


    溫雲秀靠在林夫人肩上默默流淚,這一刻,她為自己,為溫雲沐,為盧大娘子,為每一個被他們這麽折磨過的人流下大仇得報的眼淚。


    “你設計的一出好戲,不去跟前看,豈不可惜?”


    溫雲沐迴過身來,望著身後的葉垂雲,兩月不見,他瘦了,卻更英俊了,站在哪兒,哪兒便是一張風景寫意畫。


    “你怎麽找來了?白虹說的?”


    “你為什麽不去跟前看?”葉垂雲追問著。


    他和溫雲沐並肩站在屋脊上,遠遠地能看到局裏的每一個人。


    “有什麽好看呢,又不是沒見識過,想都想得到。”


    那是她上一世深淵的入口,每一個人的表情,她都不會忘記。


    “沐姐兒,你似乎藏著許多秘密。”


    “殿下,既然是秘密,就不要去窺探。”


    “你可以想傾訴的時候,第一個告訴的人,可以是我嗎?”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殿下不要追問為什麽。”


    “好,你說,我不追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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