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秦氏的大驚失色,溫徐銘顯得鎮定許多,他深施一禮,道:“請問道長,何出此言?”


    “公子今日是白虎加死門,兇得不能再兇,若執意出行,先有口舌官非,再有車馬之難,會折損身體,幸好有夫人相伴,替公子擋去一劫,但若還不迴頭,神仙難救。”


    口舌官非?車馬之難?


    秦微舒立即想起被撞的老者,陷在馬深坑裏的馬車。


    頓時,秦氏頭皮發麻,一把攥住溫徐銘的手腕,厲色道:“走,迴府。”


    溫徐銘立在原地未動,問道:“既然有血光之災的是我,我娘親無需同我一起返迴吧?今日我們看望大哥而來,想著一同迴府,總不能都到了山下,不上去。”


    “至於夫人嘛,的確無礙,亦無需迴府,但四公子今日太兇,夫人又是大吉之日,可為公子化解一二,所以老道勸公子,還是與你娘親同行,至於小侯爺,他就住在觀裏,昨夜才與老道夜談經法,不然我讓人去請小侯爺下山來——”


    “不用。”秦微舒果斷地道,“我們現在迴去,既然遇見了師父,還請師父為我們化解一番。”


    “既是說破,便無礙了。”飄雲子笑道:“何況化解之法方才已告知兩位了。”


    “道長方才說,與我大哥夜談,我大哥外出公幹許久,道長竟比我們先見到大哥,真是讓人羨慕——”溫徐銘忽道。


    “小侯爺似乎在此地另有公幹,已盤桓數日。”飄雲子拱拱手,“老道還有旁事,恕不多陪了。”


    話落,飄雲子徑自往堂後而去,從破破爛爛的包裏掏出一紙包茶葉來,和店主說說笑笑幾句,便帶著道童飄然而去。


    秦微舒道:“我的兒,此人名號飄雲子,是青雲觀的住持,時常在外雲遊,他學識極高,又靈驗得很,就連宮裏的貴人們,都是信他的,便是我們每年捐著這麽多銀子,也難得見他一麵,他的話可不能不聽,既然他已說破今日之劫,你我就速速迴去吧。”


    秦微舒壓低聲音道,“他同你大哥素無往來,不必替他遮掩。”


    “怪不得我從未見過此人。”


    “走吧。”


    “好。”


    聽到白虹說秦微舒一行又原路折返的消息後,溫雲沐不禁鬆了口氣。


    “我哥要是再不迴來,我就快頂不住了。”


    “那我應該再晚兩天迴來,看看是怎麽個頂不住法?”


    “哥!”


    溫雲沐驚唿一聲,衝上去抱住了溫徐清的腰,溫徐清拍拍她,“放手,像什麽樣子?”


    這一個多月,哥哥的腰都細了一圈,身上帶著濃重的藥味。


    “哥,受傷了嗎?”


    溫徐清曬得黢黑,他嘴唇幹裂,手上布滿大大小小的裂口。


    溫雲沐非常慶幸自己今日未曾與秦氏母子相見,不然就算長著同一張臉,也對不上號。


    “不要聲張,先請大夫來。”


    好在此處是葉垂雲的別院,各色人等俱是齊備,不到盞茶功夫,大夫就背著藥箱來了。


    溫雲沐看著溫徐清背後和右肋下的傷口,紅了眼眶。


    “傷口恢複得還好,隻是崩開了,要臥榻靜養。”


    大夫開好方子,隔著屏風叮囑著:“特使,傷不是新傷,但病家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虧乏得厲害,這次好在是稍稍裂開,若是同人動手,裂開得深,可就麻煩了,這段時間務必不能再同人交手。”


    溫雲沐聽著,背上不禁浮起白毛汗來,若不是得飄雲子助力,那群人真在路上堵到了自家哥哥,可不就是大夫所說,麻煩大了麽!


    霎時,對離庚白感激之情愈盛。


    溫徐清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睜眼看到溫雲沐熬了一大盆肉粥,不由食指大動,喝了四五碗才罷休。


    “大夫說哥需要靜養,傷好之前,萬萬不能再與人交手了,所幸那日有飄雲子道長相助,省了哥哥一場惡戰。”


    溫雲沐把近日所有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溫徐清神色平靜地聽罷,隻歎道:“這次若不是殿下和離大人,你我兄妹萬萬不能全身而退。”


    “是啊。”溫雲沐歎道:“不過,哥哥這般狼狽,世子沒事吧?”


    “他?”溫徐清冷笑,咬牙切齒地道:“他好得很,整個西北邊城,哪座秦樓楚館不曉得他是好男風的大金主!”


    這趟差事之所以這麽辛苦,完全出乎了溫徐清的意料。


    葉辰瀾雖不是排兵布陣的兵法高手,卻勝在心思縝密又喜好出奇兵,兩次戰役打得不僅讓本來救援的東軍,閑得在後方摳腳,還甩開了西北軍的陷阱,一路差點摸到了敵軍的王庭去,出乎意料地逮了兩個王爺迴來。


    令晉王不僅沒在戰場上背刺成功,還得將他列為頭功。


    晉王惱羞成怒,陽謀不行,就來陰謀,派出一波波人刺殺。


    就這麽一個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人,拳腳功夫卻稀鬆平常得很,也就是軍中將校的水平,談不上好。


    葉辰瀾也委屈,“我也想好好練啊,可是府裏那幫教頭一聽我好男色,哪個敢來教我,我這點功夫還是軍營裏摸爬滾打學來的。”


    “我給世子擋了一路的刀啊,明的暗的,日也來夜也來,都不敢閉眼。”


    溫徐清說到此處,臉上有憤懣神色,但欲言又止。


    葉辰瀾明知自己處境危險,可他做人瀟灑不羈得很,全然不當迴事,迴城之後,青樓照逛不誤,溫徐清蹲在梁上,聽著滿耳朵的淫詞浪曲,還要替他斬殺刺客。


    不僅身體累,心也累。


    可恨那人,逍遙得很!


    溫徐清歎道:“若不是看著殿下麵上,別說晉王了,我都想斬他兩刀。”


    “提及殿下,白虹說殿下去了西南,我們要在此處等他迴來嗎?”


    溫徐清搖搖頭,“春生夫人要殿下納了她的女兒做妾室,才肯帶著西南的勢力來投,雖然這幾日我再未接到消息,但想來殿下因為這樁事籌謀數年,應該不會推辭,既然是成親,估計還要多待幾日才迴來,你我先迴京中等他。”


    春生夫人的女兒,納妾?


    “春生夫人多年來獨善其身,從不與朝中之人結盟,她的女兒莫說是妾室,便是正頭娘子,晉王都巴不得休妻再娶,當下願意自降身份為妾,算是做了天大的讓步,按理說,此時殿下應當拒了妾室,自提將對方娶為正室王妃,才是識時務的做法,也是春生夫人想要的。”


    如果他的妾室是一樁利益交換,那麽他的正室又何嚐不能是呢?


    溫雲沐眸色一暗,忽然委屈起來,替自己委屈,也替他委屈。


    溫徐清見狀,輕歎一聲,卻也不出聲勸慰,他相信她自己想得明白。


    畢竟,她和葉垂雲之間,便是再好再般配,在生死存亡麵前,也不過是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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