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觀有一方石泉水,自從被秦茶官奉為上品之水後,來取水的人絡繹不絕,又跌死了幾個,擾得青雲觀隻得封了山,僅有山下一些原本為往來信眾提供茶水歇腳的茶棚才能上山取水,是以許多人千裏迢迢來青雲觀,不僅為許願進香,也為了嚐一盞粗茶。


    而這些茶棚原本蓋得十分簡陋,便是紅火起來之後,也隻是豎起一道門板,將男女客隔開了,久而久之就見到一副稀罕情況:身著綾羅綢緞的達官貴人與赤腳麻衣的販夫走卒同在一張桌子上吃茶。


    溫雲沐一腳踏進茶棚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大聲喊:“溫小侯爺,這邊來!”


    瞬間幾道目光投了過來。


    溫雲沐遙遙一望,一個道人打扮的男子在對他招手,而他身邊坐著的,赫然正是離庚白。


    頓時,溫雲沐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離大人,好巧!”


    道人笑著,他說話極大聲:“今日貴客到觀裏來,非說要住下,我已經同他講住不下,他卻不信,我跟他說,便是小侯爺昨日來,也是住在山下的,他還不信我的。”


    溫雲沐雲裏霧裏,隻得就著飄雲子的話往下說,“可不是嘛,山上亂哄哄的,人也多,我在山下住幾日就迴京,離兄不如也住在山下,我讓人勻幾間房出來?”


    “哪裏敢叨擾小侯爺——”


    說著話,茶棚裏後廚忽然冒出一股子煙來,煮茶的店老板黑著一張全是煤煙的臉出來,拱手道:“諸位客官老爺,這幾日人太多,連我這灶也燒塌了,後麵火已經起來了,各位先去隔壁吃茶,賬算在小的頭上。”


    一聽後廚起火了,頭裏眾茶客也不敢多待,馬上起身就走,飄雲子道:“齊老板,可有傷到人?”


    “迴道爺的話,有個燙傷的。”


    “帶我去看看。”


    “離大人,我們也幫忙救救火吧。”


    “好。”


    三人抬腳,往後院去,店老板立即招唿著旁邊的小二把沙石袋子堵在後廚門口,溫雲沐輕輕一瞥,店中諸人看著慌慌忙忙,實則有條不紊。


    在他們身後也有一兩個人要跟進來,但被小二一攔,都被擋在了門外。


    一進後院,走在他們身前的店老板就離開了,飄雲子熟悉地像迴到了青雲觀,推開一扇門,招唿著:進來坐。


    “這是?”


    “就跟你住的莊子是殿下的一樣,青雲觀山下的鋪子,都是青雲觀的眼線,畢竟江湖危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離庚白笑話著:“當時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的是青雲觀太大了,要多搞倆錢才能養得起。”


    飄雲子坦蕩蕩地道:“那時候年少,不知道京城的達官貴人能給這麽多香火錢。”


    “我這師叔,看似入世,實則極通透。”


    師叔?


    見溫雲沐神情困惑,離庚白笑道:“我自小是被師父養大,這位便是我小師叔,同我最投契。”


    “可不是嘛,要不是離大人忙著繼承離家的家業,又要忙著做官,我原本是要把青雲觀給他接手的。”


    想到離庚白整日念經做法事的樣子,溫雲沐忍俊不禁,把嘴角拉了又拉,才沒有笑出聲來。


    “對了,我那婢子白虹,在外麵救火,可否也要她進來,喝一盞茶。”


    飄雲子嗬嗬笑著:“看來溫二姑娘還是信不過我,不過也好,便讓她進來吧。”


    溫二姑娘?


    溫雲沐看了離庚白一眼,隻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便知自己的身份是他告知飄雲子的。


    “昨日有香客卜卦,找人問平安,老道推測,問的就是你家哥哥,從卦象上看人在京中的西北方向,尚是平安。”


    “那是一隊什麽樣的人?”


    “共計六人,身佩長刀,是練家子,昨夜起程往西北而去。”


    “會不會碰上我哥哥?”


    白虹心中默算,“若小侯爺按先前約定的日子迴來,三日後會碰上。”


    溫雲沐頓時想通此間關節,起身正要言謝,被飄雲子抬住了胳膊。


    今日她替自家哥哥露了麵,對方就應當會撤迴人手,溫徐清也便能順利進京了。


    “道長為何要幫我們?”


    “好歹老道也跟殿下做了這麽多年的鄰居,香火情總是有的。”


    飄雲子笑著,晉王好戰,若此子上位,天下生靈塗炭。


    “道長可知幾人身份?”


    “姑娘冰雪聰明,何必還問這話。”


    縱然京中勢力紛雜,但執意要除掉自家哥哥的,必為秦氏。


    “既然二姑娘已露麵,今夜已不適合待在山下,老道想邀請二姑娘到青雲觀去,與老道夜觀星象,與離大人秉燭夜談,可好?”


    溫雲沐點點頭,低聲吩咐白虹:“速派人去接應大公子,告訴他我在青雲觀等他。”


    “是。”


    “道長,青雲觀與淩霜書院均在青雲山中,道長對徐聞先生可熟悉。”


    飄雲子捋須笑著,“那位先生遊走於各高門貴婦之間,老道豈敢高攀,之前也有些好奇,先生可謂是文武全才,既開課授業,又習武強身,還懂醫藥一途,在青雲山一處僻靜之處建有藥廬,每晚深夜前往,就連你家那位侯府夫人,也曾一赴藥廬,應該會大開眼界吧。”


    原來不是他們查錯了人,而是對方太狡猾,他們一直沒有扣住他的馬腳。


    這位飄雲子可謂是洞若觀火,一切都清楚得很。


    “多謝道長指點。”


    “好說好說,不看僧麵看佛麵,我這師侄苦苦哀求,我也不能不幫。”


    離庚白忽然被點名,目光藏了慌亂,投向溫雲沐,不期然和溫雲沐的目光撞在了一塊,他佯作坦蕩地道:“小師叔慣會說笑的,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溫雲沐輕輕笑了,離庚白白皙的麵上雖然神情平靜,但一雙耳朵,已然紅了。


    是夜,溫雲沐整理著自己的綁腿,白虹勸道:“姑娘,你不然就別去了。”


    “不是說淩霜書院有接應的嗎?怕什麽。”


    溫雲沐和白虹商量好,由白虹跟著徐聞去藥廬,等徐聞出發後,再由溫雲沐潛進去,搜查臥房。


    事關侯府的名聲,溫雲沐實在不放心讓別人去。


    下午時白虹教了一大通潛入的技巧,什麽從哪裏進,觀察陷阱之類的,臨了到出發,白虹打起了退堂鼓。


    “姑娘,我倒不是擔心你,而是擔心你打草驚蛇。”


    “我同她一起去,我帶著她。”門口,離庚白一身黑衣,道。


    “大人可別裹亂了。”白虹焦躁道,“以大人的身份,哪裏做過這等事。”


    “我做過。”離庚白露出深深酒窩,聳聳肩,有些不好意思,“我做過賊。”


    “……”


    溫雲沐不禁豎起了大拇指,“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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