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市皇家花園901的房間裏非常安靜,安靜到隻能聽到厲元朗粗重的唿吸聲。


    再次看了眼萬年曆,厲元朗終於確認,自己重生了,迴到2006年的6月17日,自己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分水嶺。


    就是今天,厲元朗的父親,天海市最具有書卷氣的常務副市長,厲兵,一步一步,花了半個小時,從地下車庫走上十八樓的天台,然後又用了兩秒鍾,迴到地麵!


    厲市長一命嗚唿後,雖然組織停止對他的調查,但畏罪自殺的風言風語,卻也在天海市傳的沸沸揚揚。


    剛退伍,本該被分配到市公安局治安大隊的厲元朗,也受傳言影響,最終被分配到,天海市下轄羅寧縣,再下麵土嶺鄉的派出所,成了個小小的警員。


    半輩子蹉跎在基層,處理鄰裏糾紛,直到因為積勞成疾,最終胃癌去世,終年四十六歲……


    上輩子,無數次午夜夢迴,厲元朗都想不明白,明明是很開朗,內心強大的父親,為什麽會選擇自殺?難道背上黑鍋去死,是件很榮耀的事情嗎?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親自去問個答案!厲元朗拉開房門,快步的往天台跑去。


    望著已經打開的門,厲元朗深深吸了口氣,希望一切都沒晚,都還來得及……


    剛上了天台,厲元朗就聽到聲中氣不足,卻又歇斯底裏的怒吼:“有心殺賊,賊不死,無力迴天對誰言……”


    順著聲音望去,就看到麵色慘白,渾身濕噠噠,非常狼狽的厲兵。他站在天台的邊緣,身軀佝僂,大聲的喊著不知所謂的口號,好似在發癲,又好像是在為自己壯膽。


    “爸!爸……”厲元朗第一聲喊得很大,卻又怕驚到父親,第二聲立刻變得輕柔。


    厲兵緩緩轉頭,看到是厲元朗,臉上露出個很苦澀的笑:“我的兒,你來了。”


    “爸今天囑咐你兩句!好好生活,照顧好你媽!以後不管做什麽,都不要做官……”


    說完這些話後,厲兵仿佛沒了力氣,身軀緩緩的搖晃,腳下踉蹌了半步。


    望著搖搖欲墜的父親,厲元朗感覺心髒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老天讓自己重生,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跳樓,難道這就是無法更改的宿命?


    “爸!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有什麽非死不可的理由,你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要是你就眼睛一閉,跳下去!那我也不活了,跟著你也往下跳。”


    厲元朗說的非常認真,如果不能改變這個人生的重大轉折,倒不如也死了痛快!


    這番話仿佛是打開厲兵的情緒開關,剛剛還哀大於心死的厲兵,立刻激動起來:“市裏成立了調查組,要查我的經濟問題。”


    “我在經濟上根本就沒有問題,是有心人往我身上潑髒水……”


    厲元朗無語:“既然是髒水,那跟調查組說清楚,不就好了嗎?為什麽非跳樓?”


    情緒原本就很激動的厲兵,一下變得更加激動:“孩子,你不懂政治!為什麽早不調查,晚不調查,偏偏在這麽關鍵的節骨眼上調查我?”


    “不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不是要對付我,而是要對付曲省長!”


    “那可是我的老領導,老上級,有知遇之恩的伯樂!今天,我就是死,也不能連累他更進一步!”


    曲省長?厲元朗稍加思索,便明白厲兵說的人是誰。


    漢中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曲江!隻比厲兵大了五歲,但卻是厲兵的老學長,厲兵還給曲江當過五年的秘書,兩個人亦師亦友,曲江也算是厲兵在官場上的領路人!


    關鍵的節骨眼?其他人也許聽不懂,厲元朗稍加琢磨,便知曉了厲兵在說什麽。


    漢中省的省委副書記年齡到了,最近會退居二線,最有希望接任,也是唿聲最高的人選就是曲江。


    這個時候調查曲江過去的秘書,動機並不單純,不隻充滿惡意,而且指向性非常明顯。


    仔細迴憶上輩子,厲兵跳樓後,曲江果然受到影響,並沒有接任省委副書記,而是到了某個全國知名的大學當書記,一直幹到了退休。


    上輩子做夢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就都通了!


    厲元朗悲哀的發現,自己隻是一條城門失火後,被殃及的小蝦米!連條魚都算不上!!


    “爸,我知道你想死,但你先別死。事情我大概聽懂了!最近曲省長有可能被提拔為副書記,有人通過誣陷你,想阻止他升遷!”


    “你也知道他們是誣陷你,但一時半會又講不清。為了不耽擱曲伯伯升遷,你決定以死明誌?”


    望著厲兵點頭,厲元朗無奈的說:“原本就不複雜的事情,你非要是頭腦一熱,選擇走極端!”


    “您死了,倒是求仁得仁,有了個痛快!但大家夥會不會覺得,這是畏罪自殺?”


    “這風言風語的一傳播,被上麵的領導聽到,你說,曲伯伯還能升官嗎?這不就成了黃泥掉進褲襠裏,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爸,你也不想因為你的死,讓曲伯伯抱憾終生吧!”


    厲兵原本迷茫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晰,一時情急鑽了牛角尖,百口莫辯後破罐子破摔的降智消散。


    厲兵有點錯愕的望著厲元朗:“難道我錯了?跳下去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增加問題?”


    “對了!死並不能證明你的清白,反而會成為誣陷曲伯伯時,莫須有的罪名!”


    “爸,你有事別總藏在心裏,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厲元朗輕聲的說著,慢慢走到厲兵的身前,趁著他思索的時候,把他攙扶了下來。


    “說不清,根本就說不清!”


    “搞煤礦的劉長卿,送了我一尊千裏馬擺件,我原本是不想收的,但他非要放在我的辦公室裏……”


    “我看出是銅鍍金的工藝品,沒想到調查組的一來,居然變成了純金!”


    “那可是二十公斤的純金!價值兩百四十萬的贓物,就這樣公然擺在我的辦公室裏!”


    “我被這幫喪心病狂的人,坑慘了!”


    金的密度跟銅不同,按照厲兵的常識,能夠分清楚純金或者銅鍍金!現在銅鍍金的工藝品,變成純金的贓物,能夠進出厲兵辦公室的人,都有嫌疑。


    遇到這樣棘手的事情,不管是誰來,一時半會還真說不清,但卻難不倒重生而來,擁有著二十多年派出所工作經驗的厲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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