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和光聞言一怔,他以為宋如心藥王穀穀主的名聲隻是誇大,前些時日還見她曾被召見進宮中,還不是未曾拿到任何賞賜。


    沒想到竟是能一眼看出這下人死於鶴頂紅。


    “鶴頂紅?誰知道呢,反正是吃了你們藥堂的藥才死了的,指不定你們將傷寒藥抓錯了,混進了鶴頂紅。”


    季和光好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是他從到藥堂直至現下,都不曾敢長久地看那下人的屍首。


    這下人不是家裏的獨子,有四五個兄弟,賣進侯府時是簽的死契,季和光覺著自己當真是十足的好心,即便是死契了,也給下人的家裏送去了二十兩銀子。


    他們感恩戴德,並不將這眾多孩子中的一個放在心上,連聲誇讚季和光善待下人。


    見他出神,宋如心似笑非笑,為著防止藥堂的夥計‘破壞’了屍首,季和光就站在極近的位置。


    因著要瞧屍首的後背,手上套著一雙白色細綢布做成的手套,宋如心直接將屍首猛地往前一推,有些僵硬的屍首便立即坐了起來。


    季和光正巧與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對上,他當即慘叫一聲,不斷地往後退,甚至左腳絆右腳,摔翻在地上。


    堂堂一個侯爺,竟是如此狼狽。


    宋如心細細看去,更加確信下人的死因是鶴頂紅。


    鶴頂紅中毒會導致腹痛腹瀉甚至尿中帶血,為著趕快到藥堂來訛她,無論是季和光還是宋雨晴,都不曾讓人給死者換過衣褲,一瞧上麵的髒汙便知曉了。


    後背上有被人擒住的痕跡,若是常見的情形,那自然不會留有痕跡,服藥後容易留下血瘀。


    再者,強迫服藥前後都會掙紮,死者手臂上甚至還有著擦傷。


    宋如心確認以後,人堆裏的暗十忽的朝著她比了個手勢,她便知曉吩咐暗七的事已是解決妥當。


    季和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正要發作,宋如心卻拍拍手,扮成藥堂夥計的暗七當即押著人上來了。


    掌櫃的一邊讓路一邊瞧了眼,他詫異下怔住,眼前這人好生熟悉。


    直到暗七將從藥堂取走的藥包扔給他後,掌櫃的猛然反應了過來,指著被擒住的人大聲叫喊道:“不對啊,你不是死了嗎?侯府都來為你討公道了,你現下怎的會站在這兒?!”


    他這一聲喊,倒是省去了宋如心不少的力氣,人堆裏有幾個這些時日常到藥堂來的百姓也認了出來。


    除此之外,暗七還抓住了個丫鬟,這丫鬟與身死的下人關係匪淺,威逼利誘下趕來為宋如心作證。


    宋如心笑眯眯地看向季和光,“侯爺不會連府中的人都認錯吧?”


    季和光張張嘴,一時之間驚慌下說不出話來,還是宋雨晴開口很是勉強地挽救道:“買藥的是他不錯,可吃藥的又不是他,姐姐這是在強詞奪理了。若是當真我們侯府冤枉了姐姐,我便是當著無數人給姐姐道歉也並非不可為。”


    道歉?


    宋如心不說話,掌櫃的將藥包給打開了,所有的藥材都展現在人前。


    他實在看不下去,東家這般有能耐的女子,竟是隔三差五就要被人誣陷,連帶著藥堂的生意都差了些,“諸位好好瞧瞧,這便是今日從咱們如心藥堂取走的藥!一整包,未曾少了分毫!”


    “這藥包都長得一個樣子,怎的得知不是你們刻意尋來的?”


    宋雨晴奮力爭取著,她今日一定要讓藥堂的事做實,獲得捏住這賤人的把柄。


    隻有這樣,她才能威脅宋如心,將宋如心騙到侯府裏,照顧她生產。


    至於後麵……


    與侯府眾人不同,在場的百姓逐漸有了自己的看法。


    畢竟取藥的人還活著,若是取走的藥也在,這侯府故意找麻煩的目的,便是難以掩飾了。


    掌櫃的知曉他們不會認賬,當即氣得命人將一本厚厚的冊子取來了:“如心藥堂每日取走的藥都會做好標記,標記則是每日隨機更換一種,並且這些都已記錄在冊。”


    今日在如心藥堂買過藥的百姓仔細看了,藥包上的記號確實和今日拿走的藥包一模一樣。


    “這藥真是今日拿的!還不曾吃呢!”


    人堆裏傳來議論聲,聽得侯府眾人額頭冒汗。


    鶴頂紅可不會昨日吃下去,今日才暴斃。


    此時的季和光和宋雨晴都詫異不已,他們從未想過藥包上會有記號。


    宋如心微微一笑,她不會坐以待斃,沈承頡留下的暗衛查到宋雨晴派人接連從藥堂取藥時,她便想好了這些對策。


    而那個被一並擒來的丫鬟,暗七暗地推了一把,她咬咬牙,想到那鶴頂紅是自己喬裝打扮從城外買來的,這才硬著頭皮說道:“我……這藥其實是、是我讓劉哥求人抓來給我的,劉哥不曾吃過。”


    劉哥便是被推出來的死者,已然爛透了的侯府可沒人為他的死難過,心中都盤算著應當如何自保才是,丫鬟說完便對上了季和光陰沉的目光,她急忙又辯解。


    “可、可是這藥我們侯府也不曾有,加上劉哥早便已經不想活了,每日都、都拉著我說些話,許是他自己買來吃了也未可知。”


    反正是簽了死契的下人,即便侯府命人打死了,除非季和光自己敲鼓報案去,否則大理寺卿都管不了。


    宋如心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心中一沉,但無可奈何。


    那被暗七拉來的抓藥男子一聽,急忙連聲附和,還不曾忘了替侯府說些好話,隻說是他們不敢告訴侯爺,讓百姓以為侯府隻是昏庸,不存害人的心思。


    事情到此已然讓季和光後背出汗,他的衣衫都快濕透了,宋雨晴反應快些,她拉著季和光進了藥堂,兩人此時已是色厲內茬。


    宋如心緩步跟進去,麵對著兩人,她不曾有半分退縮:“我手裏可還有旁的證據,不知你們侯府可還敢繼續作亂?”


    季和光抿唇不語,他心中有些後悔,更悔的是將宋雨晴給牽連進來,他一直以為這藥是宋雨晴身邊的丫鬟不舒坦了才到藥堂拿,不曾知曉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第七十六章半瞞半說


    隻是他也不願被瞧出此時的悔意,硬撐著不言語,他被攛掇著做下這些,並非是不知嚴重程度。


    但用一個下人的命,去給宋如心台階下,季和光覺著劃算極了。


    更何況這下人一心尋死的事,也是他向宋雨晴確認過的,這鶴頂紅他聽說確實是姓劉的下人自己買來的。


    季和光壞卻蠢,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隻要有看似合理的借口,他便願意不深究,順著宋雨晴留的推手去做這些事。


    如今不僅讓宋雨晴陰毒的算計如了意,更是將她摘得一清二楚。


    這些宋如心稍作思索便全想了明白,她更是覺著好笑,這兩人之間的事情她不願去管。


    都是十足的惡人,隻是一個善於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一個善於裝作柔弱不能自理的心善小白花。


    且留著他們互相唱戲。


    宋如心的話讓季和光有些退縮了,可宋雨晴心中不信,她自認做事做得足夠隱秘,就算發現了蛛絲馬跡,有幾個下人幫襯著掩飾,也不會有任何大的影響。


    “姐姐莫要說笑了,這些事情與我們侯府有什麽幹係?你若是有證據,大可以去大理寺卿為人鳴冤,隻是我擔心姐姐身上背著的案子,也不知姐姐如今分心成這般,還能不能尋些借口遮掩。”


    宋雨晴邊說邊假意摸了摸手臂上還未曾好透的傷勢,能夠讓季和光這般的偽君子心甘情願為她出頭,將那奶娘命人打死,這傷口可是幫了不小的忙。


    季和光瞧見她摸手臂的動作,亦是想起了侯府潛入刺客的事,他雖說不相信宋如心一個女子有這樣的能耐,但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昨日傷的是宋雨晴,也許明日傷的便是他了。


    “你許是該憂心自己,莫要忘了當著眾人向我道歉一事。”


    “還有。”


    宋如心眼神示意夥計準備趕人,隨後才又看向他們,眼底的嫌惡半分不曾掩飾,她當真是受夠了這些吸血的臭蟲,一日都不曾得以安生。


    “不知是不是相府的教養法子出了差錯,侯府姨娘怎的見人便叫姐姐?這般攀關係的稱唿,還是別再用了,省得讓人覺著我與你有什麽幹係,平白令我降了身價。”


    聞言宋雨晴氣得腦袋都發昏,她險些要站不住,這賤人話裏話外是說她一個妾室丟人現眼,正巧戳在了她的痛處上。


    平妻又如何,說到底與妾室也並無差別,都過了那麽長久的時日了,季和光也不曾將她扶正,反而是心心念念將宋如心迎迴侯府,這點已是讓宋雨晴慪氣許久。


    如今被宋如心指出妾室的身份,便更是難以忍耐心中的怨懟,隻是不等她開口,打扮成藥堂夥計的暗七便握著掃帚,一下又一下朝著侯府眾人的腳底下掃過去,掃得他們連連後退,直至退出了藥堂,退迴了大街上,才收了力度。


    “你你你……”


    宋雨晴顫抖著手指過去,當即便要落下眼淚來,暗七卻猛地一轉身,眼不見為淨了。


    默許這一切發生的宋如心也不曾阻攔,得不到迴應也無人搭理,侯府眾人隻硬撐著又待了一會兒,便灰溜溜地走了人。


    “多謝了。”


    宋如心對著幾個暗衛說道,暗七立即搖頭擺手,還從懷裏拿出早已裝好的一封信來。


    這信紙不過巴掌大,還有著不少的折痕,紙張也卷曲著,一瞧便是信鴿帶來的。


    比起暗十的木楞,暗七反應快上了許多,他低聲對著宋如心道:“宋姑娘若是要謝,便謝王爺吧,屬下也隻是聽命做事。今日宋姑娘到藥堂後,王爺寄的信便來了,瞧著許是前些時日宋姑娘遇險便迴了的信。”


    京城與邊疆之間的路途遙遠,即便是信鴿日夜不歇也得好幾日才能到,算起來確實差不多。


    隻是暗七的話聽著,讓宋如心有片刻的臉熱,這話說得活像是沈承頡很是在乎她,收到信的下一刻便將提筆迴信般。


    她接過信紙,纖細的手指盡量將它撫平,上頭的話簡短,字跡清晰,寫下的時候許是用了些力氣,竟是好似要力透紙背。


    ——“相府與侯府若是尋事,命暗七去王府領人。”


    宋如心盯著這幾個字,忽的歎了口氣,怎的沈承頡總是這般,好似對她沒什麽話可說,又看著仿若怕她吃了虧,恨不能將所有的暗衛都塞到她手裏。


    過了片刻,眼見宋如心不言語,暗七壯著膽子墊了腳,從側麵悄悄看了眼,心底倒是與宋如心想得截然相反。


    從前不曾見過王爺對誰如此上心,竟是連王府留存的人手也願意派遣到宋姑娘身邊,就隻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


    這些時日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暗七都會整理好,用王府的信鴿給沈承頡捎去,也算是在匯報宋姑娘如今的遭遇,王爺還不曾往王府遞話,他以為是不憂心,不成想卻是直接給宋姑娘又送來一定心丸啊。


    “宋姑娘。”暗七急忙開口,生怕她誤會了王爺,隻當王爺似是不長心肺般的石頭人,“我們除了王爺跟小郡主,便也隻被派來護過宋姑娘一人。”


    宋如心那雙仿若秋水般的眼眸看了過去,無奈之餘又藏了些笑意,她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迴應。


    “我知曉的,王爺做事定然是萬分可靠,如今我們之間的合作,他不會看輕了去。”


    話音落下,恰好藥堂裏的雜事也處理幹淨了,一時之間,落針可聞。


    “宋姑娘要不也給王爺寫……”


    暗七硬著頭皮提議,可話還不曾說完,便有人急切地闖進了藥堂來。


    來人瞧著互相不熟悉,進了藥堂便無措起來,背上背著的人也不知還有沒有聲息。


    “這……這可有大夫坐堂?我們在路邊撿到了個男子,瞧著許是不好了。”


    撿到了個男子?


    宋如心詫異片刻,旋即上前讓夥計幫著這熱心腸的幾人,將撿到的病患扶著躺到了床榻上。


    定睛一看,宋如心更是疑惑不已,這男子穿著也不似瞧不起大夫的人家,全是渾身膿瘡,人已然意識不清,還有些發熱。


    她正要上前救治,便聽得男子迷迷糊糊地低語道:“不要影響我渡劫……不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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