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相府和侯府,早已是徹底灰心了。


    但這三番兩次的暗殺,還是免不了讓她覺著好笑。


    不是笑他們不自量力,而是笑自己竟真的將這些披著人皮的牲畜當過家人。


    宋如心想著,便也當真輕笑了幾聲,隻是笑著笑著,有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眸。


    雖說並非相府的真千金,但她也是在相府眾人眼皮底下長大的。


    尋迴宋雨晴後,竟是半分情意也不念,將她不當做人看待。


    午夜夢迴,宋如心也曾百般不解,她從小到大都將相府眾人視作血親,從未有分毫言行傷過他們。


    為何最後落得這般結局?


    這世間,難不成當真隻有體內流著相同血脈之人,才能稱作家人?


    想不通這些,宋如心便索性不想了。


    隻是她想翻篇,相府與侯府卻不願放過她。


    今日的截殺讓宋如心更是堅定了決心,她定要將失去的都討迴來。


    她不會善罷甘休,不會讓這群冷心冷血之人好過。


    宋如心輕歎口氣,她眼眸籠罩著的水汽逐漸消散,朦朧過後又是一片清明。


    事到如今,她絕不會委屈自己半分。


    身後沒有親人又如何,她自己便是自己的親人,她自己便能好好待自己。


    宋如心起身,她換好衣裳後先煮了幾壺薑茶,此時便正好。


    她暗自迴憶了暗衛的人數,倒了相應的薑茶,方才給自己也滿上一杯。


    熱乎乎的薑茶被吹到溫熱剛能入口,小口小口喝下,熱氣像是循著四肢百骸繞了一通,從心底暖和起來。


    宋如心沉神盯著杯子,旋即釋然一笑。


    好似在片刻間便想通了些什麽,可她又不曾表現出來。


    而此時,迎著冷風將殺手遺留的痕跡清理幹淨的暗衛,分出了一名朝著攝政王府趕去。


    幾個眨眼的功夫,便從暗門進了王府,暗衛身上還帶著外頭的寒涼之氣,與揮散不去的淡淡血腥氣。


    他跪在沈承頡麵前,匯報著宋如心遭人截殺一事。


    換下了替身的沈承頡尚且還在裝病,隻著一身青白色的外衫,瞧著與他平日不同,帶了些懶散意味。


    但聽聞宋如心遭人截殺時,他眼眸驟然冰冷,冷冽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可有抓到活口?”


    暗衛當即便額頭冒了些冷汗,他原本便低垂著的腦袋,也壓得更低了些。


    “截殺宋姑娘的好似是江湖上流傳著的殺手組織,正要擒住時便吞毒自盡了。”


    一時之間,室內寂靜無話。


    沒有抓到活口,便意味著無法得知真正的幕後之人。


    沈承頡不可控製地想起宋如心,想到她那張總是強忍著情緒隻做平靜的臉,想到她分明已是傷心到極致,卻仍舊不帶分毫水霧的眼眸。


    她如何了?


    沈承頡想問,臨開口卻又沉默。


    不似宋如心那樣篤定,本身就被不知多少人緊盯的沈承頡,想到的並非是相府和侯府。


    他隻擔心如今已將宋如心卷了進來,卷進了她原本一生都不會接觸之事。


    沈承頡閉了閉眼,鼻尖仍舊縈繞著暗衛身上的血腥氣味。


    隻是他此時沒有了先前的篤定,忽的想到若是這血並非源自那些殺手,而是源自她呢?


    長久地沉默終是被沈承頡自己打破,他低低的聲音,帶著幾分沒由來的沙啞:“她……宋姑娘可有傷到?”


    沈承頡也解釋不清他對宋如心的關切是從何而來,隻能草草將其歸類於對小郡主愛屋及烏,他憂心安寧的身子,便需要身為醫者的宋如心好好的。


    不願再細想,沈承頡端起桌上的茶杯,還不等他喝下半口,聽清暗衛的迴稟時,他的指尖抖了抖。


    “迴稟王爺,宋姑娘她被歹人傷到了手臂,屬下瞧著許是有些深。”


    沈承頡眉頭一蹙,心頭的火氣猛地湧了出來,他硬生生忍了。


    這火氣沒來源,隻是聽到她被人傷了,便如何也按捺不住。


    手裏的茶杯終是又放了下去,沈承頡緊抿薄唇,臉色實在算不上好。


    “屬下無能,那殺手來得又快又急,這才被鑽了空子,傷了宋姑娘。”


    沈承頡不語,隻是擺了擺手,讓暗衛無需多言。


    縱然是他也出了差錯,若是再多給宋如心留下些人手,許是她此刻還好好地。


    一向沉得住氣的沈承頡忽的覺著有些坐不住了,他竟是無比地想要見上宋如心一麵。


    沈承頡再度閉了閉眼,唿吸也逐漸緩和下來。


    他去不得,如今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攝政王府,若是被發覺他與宋如心相識,甚至是相熟。


    許是會給她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加派些人手。”


    沈承頡緩慢地開口,他強行按下對宋如心的擔憂,維持著麵上的冷清。


    “本王偶爾間聽她提起過,宋姑娘現如今的居所在城門附近?”


    暗衛連連點頭,正要將周遭匯報一遍,便聽沈承頡又開了口。


    “在她近處買一處宅子,讓暗一負責調動保護她的人手。”


    話音落下,安靜了許久,也不曾聽沈承頡再度出聲。


    暗衛正要行禮退下,便聽得屋裏一陣悠悠的歎息。


    醫者不自醫,也不知宋如心是否將傷處上藥包紮了。


    “一並帶些傷藥去。”


    這迴暗衛等了許久,確認沈承頡不再有旁的命令,才急忙安排下去。


    暗道裏的動靜逐漸變小,到後麵便是長久地寂靜,連暗門也緊緊關閉了。


    沈承頡有些出神,他望著已然瞧不出任何痕跡的暗門,心中想的卻還是與他同處京城,卻連見上一麵也要再三思慮的宋如心。


    他從未有過這般奇異的感受,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與她相見,分明二人分別不過一兩個時辰罷了。


    沈承頡想不出所以然來,他靜靜感受著內心的急迫,與對她安危的擔憂,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宋如心……”


    他無意識地喃喃著,屋外的細雨也總算在此刻徹底停止,泥土的氣味伴隨著潮濕的雨水氣息,一並從微微敞開的窗戶彌漫進來。


    沈承頡出神間,覺著好似又迴到了藥王穀,宋如心此刻正站在他身前,手裏拿著從藥田裏收迴的幾株藥材。


    他伸手似乎想去觸碰,卻隻摸上了木製的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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