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楚梅放在小腹的手,腦海飛快閃過一個不可能的念頭,顧小滿心底驚濤海浪,麵上愈發平靜。


    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周身漸漸縈繞起的冷厲森寒的氣勢,像極了傅文曜。


    澄亮的眸子宛若侵染了極地的冰霜,寒涔涔的落在顧紀淵的身上。


    顧紀淵眯了眯眼,站起身,朝她走過來,“把孩子給我吧,別嚇到孩子。”


    “不用了,我帶小一來就是來看爺爺的。”


    顧小滿警惕的抱緊小一,快步進了病房。


    病房內縈繞著一股血腥氣,顧老爺子插著氧氣管,臉色煞白。


    見她進來,老爺子的手指動了動,吃力的看向她,“小……小滿……來了……”


    他聲音虛弱的厲害,顧小滿的眼眶霎時紅了,點頭握住老爺子顫抖的手。


    “爺爺,我帶小一來看您了。”


    說著,她摸了摸小一的頭,哽咽道:“小一,這就是你的太爺爺。”


    “太爺爺好。”


    小一從顧小滿懷裏探出頭,嘟起嘴對著老爺子插著留置針的手吹了吹,“唿唿,痛痛飛了。”


    奶聲奶氣的聲音蘊含著無盡的活力,老爺子努力的勾了勾嘴角,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真是……真是個好……孩子……太爺爺給你……買了禮物……”


    話音落下,剛剛叫顧小滿進來的護士走過來,蹲下身,柔聲對小一道:“姐姐帶你去拆禮物,好不好?”


    知道媽媽和太爺爺有話要說,小一懂事的點點頭,牽著小護士的手,跟著走了。


    顧小滿偏頭抹了下眼睛,看著病床上仿若枯木的老人,心底酸澀的厲害。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昨天還好好的……”


    老爺子吃力的抬起手,顫顫巍巍的在顧小滿頭上摸了摸。


    “孩子……別難過……人都有這一遭……”


    他看著顧小滿,眼裏滿是擔憂和放不下。


    “爺爺以後……不能護著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可惜……爺爺還沒見到小一的爸爸,想來……應該是個能托付的人……不然,你也不會為他生下小一……”


    老人的身體狀況很不好,說幾個字就要喘息一會,依然絮絮叨叨的叮囑他放心不下的孫女。


    顧小滿握著老人的手,強忍住眼裏的淚水,不住點頭。


    “嗯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眼淚控製不住撲簌簌的往下掉,她再也控製不住,低聲呢喃。


    “爺爺,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她聲音哽咽的厲害,額頭抵在老人手上,淚水很快打濕了一小片床單。


    老爺子眼眶紅的厲害,手指動了動,艱難道:“好孩子,別哭。”


    顧小滿吸了吸鼻子,強行壓下心底翻湧的悲傷,雙眼通紅的扯了紙巾給老爺子細細擦了眼淚。


    “聽說……你還沒簽解除協議?”


    老人指了指抽屜,“抽屜……裏麵……”


    老人說話吃力的厲害,顧小滿抹了把眼淚,打開抽屜。


    抽屜裏放著兩個文件袋,一根鋼筆,一小塊印泥。


    第一個文件袋裏放著之前律師說的解除協議,協議上已經蓋上了老爺子的私章和手印。


    顧小滿攥著文件,手顫抖的厲害,白皙的紙頁被捏出了褶皺。


    她抿唇看著老爺子,委屈巴巴道:“爺爺不想要我這個孫女了嗎?”


    老爺子慈愛的看著她,努力勾起一個笑,“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們顧家……對不起你……聽話……把協議簽了。”


    “爺爺才沒有對不起我。”


    她雙眼含淚的對老爺子笑了笑。


    原本,她今天還想讓老爺子收迴協議。沒想到,不過一夕之間,老爺子竟然就要撒手人寰。


    老爺子在搶救,顧家竟然沒有一個人打電話聯係她。


    這些年,她對顧家的眷戀,也隻有老爺子。


    如今,老爺子就要不在了,顧家對她來說,也不再算是家了。


    想到這裏,她沒再堅持,拿起筆,顫著手簽了名字,蓋上手印。


    簽完字的那一瞬,她猛然想起那個一直溫柔的愛著她的媽媽,鼻子酸的厲害,豆大的眼淚落在紙頁上,染濕了她的手指。


    吸著鼻子收起文件,顧小滿疑惑的打開另一個文件袋。


    看到合同的內容,她驚得睜大眼,連忙收起合同,堅決拒絕。


    “爺爺,這一份,我真的不能簽。”


    老人眼珠轉動,沉默好半晌,才開口道:“這一份……也一定要簽。”


    注意到老爺子反應有些遲鈍,她慌亂無措的迴頭找醫生。


    “醫生,爺爺好像……”


    剛收拾完手術工具的醫生,聞聲上前,拿著手電筒翻看老爺子的瞳孔。


    看到他的動作,顧小滿猛地攥緊手,怔怔的看著老爺子。


    醫生檢查完,看到顧小滿強忍眼淚的模樣,不忍心的道:“顧小姐有什麽話快點說吧……”


    顧小滿下意識看向老人,腦海空白一片,耳邊嗡鳴作響。


    她抿緊唇,放下文件袋,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從死神手裏搶迴她的爺爺。


    喉嚨幹澀的厲害,顧小滿張了張唇,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浪費每一秒鍾。


    “爺爺,這些,我真的不能要。”


    幾秒後,老爺子像是被她的聲音喚醒,手指動了動,聲音艱澀,“這塊地和上麵的房子……都是……你媽媽當時留給你的嫁妝……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無法看著你出嫁,害怕你以後被夫家欺負……沒有依仗,特意留給你的。”


    “要是以後吵架了……也有地方可以去……”


    時隔這麽多年,再一次被女人洶湧溫柔的愛意包裹,顧小滿低頭,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這些年,她一直很羨慕楚韻詩有媽媽陪著。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原來,她的媽媽也這樣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愛著她。


    顧小滿感動的同時又有些心虛,這樣的愛,本來是另一個孩子的,不是她的。


    媽媽和那個孩子應該在天堂裏遇到了吧?希望她們下輩子還能做母女。


    翻到簽名頁,看到上麵老爺子的印章,顧小滿強壓住心裏的酸澀,一筆一劃的在另一邊簽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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