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縣尉司內彌散著淡淡秋涼,以及能把仵作熏暈過去的強烈惡臭。


    楊大彪蹲在台階上,手裏拿著幾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囫圇吞棗間罵著:


    “這存孫子,灑人還碎屍,讓我逮著,非把皮都給他們扒了……”


    剛從郡主府趕過來的令狐青墨,因為晚上睡了幾個時辰,倒是精神飽滿。


    此時提劍站在台階上,看著鋪了一地的腐爛屍塊暗暗琢磨。


    昨天幾十名差役,用了半晚上時間,才從無數屍體中翻出人屍,從顱骨判斷有十一名受害者,還找到了些許疑似蠱蟲。


    目前可以確定這名妖寇道行高深,練妖功的同時還在培育瘋屍花,不過身份目的還是個謎團。


    令狐青墨有傷在身,本該休假,但滿城前輩都在搜索妖寇,她哪裏閑得住,見縣尉司這邊沒什麽進展,詢問道:


    “謝盡歡休息的如何了?”


    楊大彪微微聳肩:“早上敲門沒見動靜,光見煤球在圍牆上蹦躂,估摸是昨天從早打到晚,累著了,還沒醒。”


    令狐青墨見此轉身往外行去:


    “我過去看看,對了……昨天說好請客,今晚上把小王他們叫上,一起去悅來樓吃個飯,也算提前過中秋。”


    “哎喲!”楊大彪見女菩薩記得這事兒,瞬間覺得包子不香了:“這怎麽好意思,讓令狐大人破費了……”


    令狐青墨眼神一冷:“吃飽喝足要是查不出線索,你把客請迴來,如何跟你媳婦解釋你自己想辦法。”


    “明白!”


    楊大彪沙包大的拳頭在身前一攥:“我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挖出那隻紫徽山大妖!”


    令狐青墨沒有多說廢話,提劍出了縣尉司,前往了距離不遠的青泉巷。


    因為外縣人手全部召迴,偏街較之前兩日多了不少人,門口的羊肉鋪子也座無虛席,都在交流著各地走訪的線索。


    令狐青墨掃了眼早餐鋪麵和豬肉攤,發現謝盡歡不在,才來到白牆青瓦的宅院外。


    本來準備敲門,卻發現烏漆嘛黑的煤球,形單影隻在圍牆上走來走去,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


    令狐青墨稍顯疑惑,來到跟前抬眼打量:


    “煤球,你怎麽在這待著?”


    “咕嘰~”


    煤球瞧見早飯自己走過來了,連忙落在了肩頭,用腦殼蹭臉頰,然後張開鳥喙化緣。


    令狐青墨饒是接觸不久,也從這肢體語言中看出餓了,心道:謝盡歡做什麽去了?怎麽連鳥都沒喂?


    “謝盡歡呢?”


    “咕。”


    煤球腦袋一歪吐著舌頭,看起來是示意——死了!


    “啊?!”


    令狐青墨如遭雷擊,以為謝盡歡被妖寇害了,驚得連忙飛身躍起,落在了院落之內。


    唿啦~


    清晨時分,和煦秋陽灑在庭院間,因為公務繁忙她沒來得及兌現賭約,白石步道上散落著些許落葉。


    令狐青墨提劍快步穿過月亮門來到後宅,抬眼打量,發現正屋大門開著,兩把兵器丟在地上,而僅著一條薄褲的謝盡歡,四仰八叉躺在房頂,看起來真和被人滅口了似得。


    “謝盡歡?!”


    令狐青墨臉都白了幾分,剛想飛身上去抱住謝盡歡,雙膝跪地仰頭望天來句:“不~~~”,忽然又發現不太對。


    院子裏滿是濃鬱酒香,浴室門口處掉著個碎裂酒壺,躺在房頂上的謝盡歡,可能是聽到雜音,還“嗯~~”了一聲……


    ?


    令狐青墨一愣,擔憂眼神化為莫名其妙,暗道:


    怎麽迴事?


    謝盡歡這麽正派個人,怎麽和翎兒一樣變成了大酒蒙子?


    難不成被閨蜜偷家了,翎兒昨晚偷偷來過?


    念及此處,令狐青墨眼神狐疑起來,在院子裏找了找,沒發現衣不遮體的翎兒,才暗暗鬆了口氣,拿起酒壇碎片聞了聞,發現是號稱‘三杯倒’的英雄淚,不由麵露無奈。


    修行者抗性極高,實力強橫者,尋常酒水根本灌不醉,但行走江湖不喝酒,自然缺了滋味。


    為此善於釀酒的大家,才研製出了英雄淚等特殊酒水,後勁兒奇大,據說超品高人都能喝醉,正常都是論杯品鑒。


    謝盡歡不過是個四品武夫,貪杯喝了一壇,這不得醉死了嗎?


    令狐青墨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在屋簷下唿喚道:


    “謝盡歡?謝盡歡?”


    唿啦~


    如此唿喊幾次後,謝盡歡一頭翻了起來,戒備掃視四周!


    發現下麵是墨墨姑娘,沒什麽危險,眼神又失去神采,直挺挺往前栽去。


    “誒?!”


    令狐青墨心頭一驚,眼見赤身男子在上方迅速放大,怕謝盡歡摔出事來,連忙張開胳膊去接,結果就是:


    撲通——


    死沉死沉的身子,直接砸在了胸脯上。


    有大團兒緩衝,謝盡歡倒是沒事,但令狐青墨胸口有傷,被砸得柳眉緊蹙,差點栽地上。


    “你這廝……”


    令狐青墨長這麽大,何曾抱過男人,更不用說袒胸露背的。


    察覺到撲麵而來的男子體溫與酒氣,令狐青墨臉色漲紅,用胸口撐住軟成爛泥的身子,在背上錘了幾下:


    “謝盡歡?謝盡歡!”


    “咕嘰!”


    煤球還沒吃早飯,此時也落在了肩膀上,用翅膀扇謝盡歡。


    啪啪啪……


    謝盡歡被林婉儀提醒過別貪杯,但酒太好鬼媳婦又會灌,哪裏記得住醫囑,晚上直接斷片了,都不知道怎麽上的房頂。


    此時靠在墨墨姑娘懷裏,意識其實迴到了腦海,但手腳不聽使喚,歇了片刻,才拍了拍懷中人:


    “我沒事……”


    咚——


    背心被用力錘了下!


    令狐青墨好心扶著謝盡歡,卻被揩油,眼神頓時顯露寒氣:


    “你裝醉是吧?!”


    謝盡歡發現手上渾圓飽滿彈性十足,也察覺摸錯地方,歉意道:


    “抱歉……這酒勁兒有點大大大大~~~”


    滋啦啦——


    令狐青墨見謝盡歡光道歉不挪手,直接化身‘雷電法王’,雙手摁著肩膀開始強製開機。


    電光閃耀間,謝盡歡身體瞬間站直,還打了幾個擺子,眼神也恢複了清明,茫然環顧:


    “呃……不好意思,喝多了。”


    令狐青墨這才停手,看在謝盡歡昨天立下大功,又確實喝多了的份兒上,也沒再提方才的無禮舉動:


    “你昨晚和誰喝酒?怎麽喝這麽多?”


    謝盡歡昨晚斷片了,還有點蒙圈,稍微緩了下,才發現當前精神飽滿氣血充盈,連氣海都充盈了不少,看起來龍血丹鍛體效果確實拔群。


    “昨天林姑娘送了壇酒,我也沒喝過,不小心就上頭了。衙門那邊什麽情況?”


    說話之間,謝盡歡來到側麵洗漱間麻利收拾。


    令狐青墨拍了拍臀兒,提劍來到門口:


    “所有差役武卒跑了一晚上,找到了不少賣過龍須草、牲畜的藥行,通過整理的畫像對比,這波妖寇光下麵跑腿之人,就有十餘個,幕後之人身份尚未查清。你待會要是不忙,可以一起去看看,晚上剛好吃個飯……”


    發現衙門視線確實轉移到了妖寇身上,謝盡歡自然安心了不少。


    清剿妖寇可以拿迴自己流落在外的盤纏,他也想抓到那個鬼巫,按理說該幫忙。


    但他還得讓妖寇幫忙扛雷,三兩下真把幕後妖寇揪出來,他不就又得挨錘了?


    為此謝盡歡斟酌稍許,還是決定‘相信大彪的智慧’,想了想道:


    “衙門在查這些,我們都進去也幫不上忙,可以去查點別的。昨天在藏屍洞發現的那本《陽春豔》,墨墨姑娘可還記得?”


    令狐青墨入眼就瞧見‘火車便當’,昨晚睡覺那畫麵都在腦子裏揮之不去,如何忘的掉?


    “你問這個作甚?”


    謝盡歡也不是想和墨墨嚐試火車便當:


    “那本書出自‘寂文齋’,封裝精良價格不會便宜,內容又比較特殊,若是賊寇順手買來,書鋪掌櫃說不定記得相貌,待會可以去看看。”


    “啊?”


    令狐青墨稍顯質疑:“就算書鋪記得,也不可能知道賊子身份下落,這麽查有用?”


    謝盡歡知道這麽查沒用,當前隻是想去書鋪逛逛:


    “現在就是地毯式搜查,任何與妖寇有接觸的地方,咱們都得摸清楚,有線索總不能不去看看。”


    令狐青墨若有所思頷首:“也行。那你快點收拾。”


    謝盡歡麻溜洗漱,半途看了眼門口的冰山美人,想想詢問道:


    “墨墨,你師父南宮仙子,去了什麽地方?”


    ?


    令狐青墨眉頭一皺,目光狐疑,見謝盡歡神色無邪,似乎隻是好奇,才平靜迴應:


    “南宮仙子是江湖閑人的稱唿,你應該稱南宮掌門或南宮前輩。”


    謝盡歡其實更想稱‘夢中情媳’,但這話說出來肯定被墨墨姑娘電療:


    “跑江湖習慣了,算我冒犯。南宮前輩去了什麽地方?”


    “師父道行高,常年都在南疆、龍骨灘、鬼哭澤這些荒蕪地域殺妖,每年入冬前會迴來,開春又出去,算時間,要不了多久就該迴來了。”


    說到這裏,令狐青墨望向謝盡歡,語重心長叮囑:


    “師父和你一樣為正道不惜此身,但行事向來穩健,若有風險,都是以自保為主。修行中人,要道行高了才能救濟更多人,夭折太早,即便是為正道赴死,長遠看來也是魯莽之舉。


    “你昨天發現線索,應該該上報衙門,獨自跑去調查,若真一頭撞進匪巢,丹陽高人可來不及救你。”


    謝盡歡比誰都穩健,昨天不上報衙門,純粹是要‘請道友幫忙扛雷劫’,但這話不好明說,他搖頭一笑:


    “生死有命,事情遇上了誰也沒辦法。如果我哪天真折外麵,墨墨姑娘不用太傷心,幫我照顧好煤球……嗚?!”


    令狐青墨都聽愣了,連忙上前把破嘴捂住,眼神微冷:


    “好端端的,你說這些不吉利的作甚?誰要為你傷心?”


    謝盡歡莫名其妙挖了個鬼媳婦迴來,當前算是有感而發,見墨墨真擔心,也沒再多說:


    “嗬~你早上還沒吃飯吧?要不先去吃點東西。”


    “咕嘰!”


    煤球蹲在肩膀上,見終於說到正題了,兇巴巴插了句嘴,看模樣意思是——日子還過不過啦?知不知道什麽叫良禽擇木而棲?


    令狐青墨揉了揉煤球,也不好看著盯著八塊腹肌瞅,便先行去了外麵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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