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娟抖著手說不出話,身邊的周文書卻已經抱起青紫的妹妹,哭著遞給進門的軍人說:“叔叔,阿姨生下來的這個妹妹不對勁,我害怕。”


    接下來的一切就像是夢,等李慧娟迴過神,她已經抱著那女人的孩子被送迴家,她甚至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等周偉明把宋秀蓮接迴家,家裏養不了三個孩子時,她第一個提出把周蔓送迴鄉下。眼不見心不煩,她甚至想著,周蔓那麽小一個,送迴去說不定也活不成。


    她厭惡周蔓,她也恨,自己的親女兒在周蔓親媽身邊,她說不定這輩子都見不到她,是她害自己母女分離!


    “李慧娟!哭有什麽用,你親女兒也管不住,秀蓮的事也辦不好!”周明偉怒了,拎起李慧娟的領子就罵,“你自己看看,事情鬧那麽大,現在你們把收音機送上門人也不敢收,秀蓮的工作怎麽辦!”


    親女兒?


    親女兒!


    李慧娟已經沒心思想宋秀蓮,整個人陷入夢魘,眼前一會兒是二十年前躺在她懷中嘴唇青紫瘦弱的親女兒,一會兒又是小心翼翼,對她滿眼孺慕的周蔓。


    周文書看出母親的不對勁,擰眉拉開父親,沉聲說:“爸!事已至此,你罵媽也沒用。”


    “那人不收收音機,那單車呢?說到底還是錢不夠,要是東西多了,他哪管得了這麽多!”


    李慧娟猛地一哆嗦,趕緊接著大兒子的話說:“是是是,我娘家媽前幾天說手裏有個自行車票,我等下趕緊去弄,再想辦法湊湊錢。”


    周明偉冷笑,一拍桌,“你個娘們兒懂什麽,自行車多少錢,你去哪裏借這麽多!”


    李慧娟沉默了一會兒,“可以,有家人看上周蔓,約好明天去領證,到時候我帶著秀蓮去省城,把證領了,錢就到手了。”


    周明偉緊皺的眉頭一鬆,“多少錢?”


    “剛好夠自行車。”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李慧娟帶著宋秀蓮去車站。


    張娟早就等在那裏,手裏牽著個又肥又壯的男人,見她們鬆口氣。


    “我要迴家!糖!”


    男人口水亂噴,鬧起脾氣,張娟連忙收迴放在宋秀蓮身上的目光,對兒子說:“乖乖,我們今天去娶媳婦,娶了媳婦媽迴家給你做紅燒肉!”


    “媳婦?是不是娶了媳婦,我就能讓她生兒子?”


    張娟聽了就笑,“當然,媽等著明年抱大胖小子!”


    “好!娶媳婦好,媳婦!你是媳婦!”


    男人忽然指著宋秀蓮嘿嘿傻笑,口水流下來,說著伸手一把扯住宋秀蓮的手。


    “啊!”


    宋秀蓮被黏糊糊的手拉住,尖叫出聲,“滾啊!臭傻子,我才不是你媳婦!”


    張娟聽不得別人說她兒子,當即一巴掌甩在宋秀蓮臉上,“臭不要臉的小**,敢罵我兒子!”


    宋秀蓮被打得一愣,李慧娟冷著臉說:“快點上車,晚了這證領不了了!”


    張娟咽下怒火,宋秀蓮委屈得掉眼淚,等到了登記處,李慧娟不耐煩地吼她,“哭什麽,你要是再哭,扯證的問你,你怎麽解釋!”


    宋秀蓮把眼淚憋迴去,張娟冷笑一聲,領著兒子先往裏走。


    “你是周蔓?”


    辦事處坐著穿著淺灰色上衣的中年女人,看見張娟手裏的傻兒子就皺眉,看看宋秀蓮紅著眼睛,就又追問,“你是自願的?”


    宋秀蓮心裏不願意,可還是憋著一口氣點頭,見淺灰色上衣的女人不信,趕緊出聲,“我是自願的。”


    淺灰色衣服的女人又掃一眼,臉上露出幾分鄙夷,“你想清楚,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你……”


    張娟火了,指著她鼻子罵,“你是不是嫌棄我兒子!呸,一個臭辦事的,好好蓋章就行,還管東管西,就你事兒多!”


    淺灰色衣服的女人把單子往桌上一拍,站起來罵,“你說誰臭辦事的!蓋章之前得先問,這是辦事流程!”


    “再說,你兒子一看就不正常,人小姑娘眼睛都哭紅了,我問問怎麽了?”淺灰色衣衫女人越說越怒,“我看你們就是在逼迫良家婦女,我要報公安!”


    宋秀蓮一下子臉色慘白,攔著女人,“我是自願的,我就是要嫁給他!你憑什麽管我,我跟誰結婚跟你有什麽關係?”


    淺灰色衣衫一急,“你不識好人心!我也是擔心你一個小姑娘被騙,你還罵我!”


    場麵瞬間混亂,旁邊的人趕緊來問,“什麽情況!這裏是辦事處,不準吵鬧!”


    淺灰色衣服一見領導來了,指著宋秀蓮告狀,“這個叫周蔓的紅著眼睛,要跟傻子結婚,我擔心小姑娘是被逼,關心了兩句。我看他們就是做賊心虛,居然鬧起來了!”


    領導臉色一沉,“周蔓?哪個周蔓?”


    淺灰色衣衫把表遞過去,“這個!”


    不知怎麽的,宋秀蓮心裏一跳,趕緊上前裝作生氣說:“我領結婚證,你們憑什麽攔著?快點給我蓋章!”


    “要不然我就去投訴你!”


    淺灰色衣衫臉上一變,領導卻冷著臉把表掃完,抬頭,“去叫公安!”


    “什麽?”淺灰色衣衫一愣,“領導,什麽情況?”


    領導怒聲說:“前幾天周蔓才來領過證,是我親自辦的!怎麽今天又冒出來一個周蔓,兩個人資料還一模一樣!給我找公安,有人冒充別人領證!”


    “什麽!”


    宋秀蓮跟李慧娟大驚失色,對視一眼白了臉。


    周蔓跟別人領了結婚證?


    一想昨天在供銷社遇到的那個女人,兩個人心裏一咯噔。


    “不可能,周蔓是我親女兒,我咋不知道她領結婚證!”李慧娟抖著手,“肯定是你看錯了。”


    “不辦了,我們不辦了。”


    她生怕公安來,腳一軟就要出門,結果被聞聲而來的工作人員攔著,出不了門。


    “我說我們不辦了!”她急了,“你們是土匪嗎,憑什麽攔著我!”


    “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張娟眼看情況不對,趕緊說:“我咋知道她冒充別人,晦氣!”


    她說著就要把傻兒子帶走,但剛才被她指著鼻子罵的淺灰色衣衫記著仇,扯著她領子說:“你們一夥的,誰都別想走!”


    所有人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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