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十五分,灰白色的霧氣還籠罩著羅斯林街區的紅磚建築。


    一輛軍用卡車撞開用轎車和家具構建的街壘,碾過滿地的玻璃渣,在空蕩的街道上發出刺耳的轟鳴聲。


    卡車每開一段距離,就有幾名穿白色防護服的士兵跳下車,挨家挨戶的敲門。


    一來發放些生活物資,二來檢查有沒有人員死亡。


    若發現有人死亡,士兵們就打開黑色的收屍袋,把屍體裝進去,送往火葬場。


    至於死的是誰,什麽身份,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士兵們在搖晃的卡車車廂內向外掃視,街道兩側的建築窗戶就像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這群“死亡使者“。


    封控以來,暴力襲擊和反抗的事已經屢見不鮮。上門的警衛隊士兵也算有些經驗。


    卡車上會留兩個人,負責操控機槍和車輛,一旦有事也是個後備。負責清理的人至少兩人一組,全副武裝,彼此有個照應。


    不同組之間用無線電聯係,確保一組遇到麻煩,其他組還能予以支援,必要時直接開火。


    現在是封控第八天,一隊武裝士兵停在羅斯林街區某棟五層公寓外。


    帶隊的中士看了眼樓層就覺著風險太大,放棄進去查看,轉而朝車廂內的士兵們喊道:


    “把補給丟在樓下,讓樓裏的幸存者自己清點人數,自己搬屍體出來。”


    士兵們樂得輕鬆,更懶得進公寓內,拿著電喇叭開始唿喊,讓樓裏的人自己出來。


    不一會的功夫,樓內出來兩個麵容憔悴的男人,用簡易擔架抬著一具屍體出來。


    ——


    清晨的霧氣中,周青峰低垂著頭,亞裔麵孔顯得人畜無害,還帶著刻意維持的麻木表情。


    他抬著擔架前端的雙手微微顫抖,不是出於恐懼,而是為了完美演繹一個被疫情折磨的幸存者形象。


    擔架上覆蓋著發黃的床單,隱約勾勒出一具消瘦屍體的輪廓。


    眼鏡男在後頭佝僂著背,鏡片上凝結的水汽模糊了他閃爍的眼神。他們像兩隻溫順的羔羊,邁著機械的步伐走向軍用卡車。


    卡車後廂敞開著,露出裏麵幾具黑色屍袋和十幾筐鮮紅的番茄,在灰暗的晨色中紅得刺眼。


    “動作放慢!我知道你們都有怨氣,我也有。“帶隊中士的聲音透過防護麵罩顯得沉悶失真。


    他的步槍保險發出清脆的“哢嗒“聲,食指始終懸在扳機護圈外,極為警惕。


    “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別抱怨,別抗議,把屍體裝進裹屍袋,拿走屬於你們的每日補給。“


    周青峰動作緩慢地將擔架放在卡車旁。他掀起被單時,故意讓士兵們看清死者青紫色的麵容。


    那確實是一具因病毒而亡的屍體,凹陷的眼窩和嘴角的血痂都無比真實。


    “補給隻有番茄?就沒點肉類和主食?“


    眼鏡男用恰到好處的虛弱語氣問道,同時和周青峰一起將屍體小心地裝入屍袋。


    “知足吧,至少還沒爛。“一個士兵冷笑道。透過起霧的麵罩,能看到他眼下濃重的黑眼圈。


    士兵們雙手持槍,透過防護服的透明麵罩,冷漠的注視抬屍體的兩人。


    周青峰裝好屍體,抬上卡車,又從卡車上抬下幾筐的補給,順帶默默數著:六個士兵,一個在駕駛室,一個在車頭,四個在警戒。


    帶隊中士喊了聲‘夠了’,兩人停止動作。


    直到此刻,一切都還很正常。士兵們心頭緊繃的神經有些放鬆,紛紛上車,準備向前開。


    帶隊中士看著周青峰返迴公寓走,方才閉合步槍保險,打開車門,要上副駕駛的位置。


    但在車門打開的瞬間,周青峰突然像鬼魅般轉身,朝帶隊中士竄了過去。


    整體式防護服提供了非常好的病毒隔離,但嚴重限製了穿戴的聽覺和視覺。


    中士還沒上車,後腦就挨了重重一記,當場暈了過去。周青峰順勢奪槍,朝後車廂移動。


    ‘眼鏡男’動作慢些,但他抓了一支手槍,幾步跑迴來,槍口指著開車的士兵,低喝道:“別動,別喊,別有任何多餘動作。”


    公寓大門突然洞開,幾個手持武器的男人帶著滿身怒氣衝出。他們分工明確——兩人控製駕駛室,三人撲向後車廂。


    車廂內的士兵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剛剛格外溫順的亞裔抬屍人據槍瞄準自己,冷冷的喝道:


    “舉起雙手,保持安靜,別讓我過激。接下來我們要做個換裝遊戲,配合一下。”


    ——


    戴眼鏡的菲力是米國國務院負責外交事務的公務員,辦公地點在華盛頓特區西北的霧穀。


    一身肌肉的奧爾諾來自海軍陸戰隊,目前是五角大樓工作,能駕駛米軍現役的多款直升機。


    年齡大些的魯比來自國際開發署,剛剛因為新總統的上台而失業。他了解米國政府內所有運作體係,人脈相當廣。


    隊伍裏還有幾個男人,統一的特點就是家住羅斯林街區,都是高級公務人員,且家裏或多或少都有急需獲得救治的病人。


    這些男人湊在一起,於是有了襲擊國民警衛隊的舉動。


    拿下軍用卡車後,陸戰隊出身的奧爾諾就開始掐表,高聲喊道:“三分鍾,我們隻有三分鍾。


    路口的哨卡每五分鍾就會唿叫外出的卡車,一旦發現不對,他們很快會反應過來。”


    周青峰走到被打暈帶隊中士身邊,兩耳光將其扇醒,喝問道:“無線電口令是什麽?”


    公寓樓裏湧出的十幾號婦孺慌亂地爬上卡車,有人抱著啼哭的嬰兒,有人攙扶著腿腳不便的老人。


    他們的臉上混雜著恐懼和希望,惶恐不安的上車,企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中士臉色陰沉地看著這一幕,咬牙道:“我能理解你們求生的本能,但你們四處亂跑隻會讓疫情更嚴重。


    不同街區的人員車輛不能互通,你們搶了卡車也出不去。現在停下還來得及,我不會上報。”


    周青峰的槍管抵在中士的額頭上,聲音冷得像冰:“說點有用的,別讓你的血濺我一身。”


    中士沉默了一瞬,最終妥協:“無線電口令是‘林肯’,迴令是‘肯尼迪’。


    但記住——這個口令隻在本街區有用,一旦離開這裏,你們立刻就會被攔下。”


    三分鍾。


    這支臨時拚湊的逃亡隊伍隻用了三分鍾就全部擠上了卡車。


    車廂裏塞滿了人,有人縮在角落發抖,有人死死攥住車廂邊緣的扶手,像是怕被甩出去。


    “所有人抓穩,待會肯定有些顛簸。”周青峰低聲命令,隨即抓起車載無線電。


    果然,不到半分鍾,無線電裏傳來警衛隊排長的例行查崗:“b-7巡邏車,匯報情況。”


    周青峰按下通話鍵,聲音平靜得毫無破綻:“林肯。”


    短暫的沉默後,對方迴應:“肯尼迪。繼續巡邏。”


    唿——車廂裏有人長出一口氣。


    卡車再次啟動,引擎低吼著轉向,朝著封鎖街區的鐵絲網駛去。


    鐵絲網前百米處,周青峰一把抓起那支加裝了消音器和acog瞄準鏡的m4a1步槍,翻身跳下車。


    陸戰隊的奧爾諾擔心周青峰一個人忙不過來,主動陪他爬上路邊一棟別墅的屋頂,抓著一副軍用望遠鏡,朝四周觀察。


    屋頂視野開闊,能看清周圍數百米的狀況。周青峰單膝跪地,槍管穩穩架在奧爾諾的肩膀上。


    “這破槍精度不行,你確定能打中?”奧爾諾皺眉。


    周青峰沒迴答,隻是調整唿吸,先瞄準鐵絲網上布置的監控攝像頭,又轉向大概四百米外警衛隊設立的哨塔。


    “我沒練過專門的狙擊,隻能說試試看吧。或者你來?”


    奧爾諾搖頭,“我是陸戰隊的直升機飛行員,不是陸戰隊的狙擊手,我也沒練過。”


    噗!噗!噗!


    三發點射,槍口隻發出沉悶的爆響。


    四百米外,哨塔上的警衛隊士兵察覺子彈命中哨塔,瞬間趴倒,驚恐地大喊:“槍擊,有人向我們開槍了!”


    可士兵隻顧趴下,連頭都不敢抬,更別說尋找子彈來的方向。


    “走!”沒了哨塔盯著,逃亡自然更順利。為節省時間,周青峰一把拽起奧爾諾,直接從兩層半的樓頂躍下。


    “fuck!”奧爾諾在半空中罵出聲,落地時才發現自己像個娘們似的被周青峰橫抱著,靠其兩條粗壯大腿當緩衝,毫發無傷。


    兩人衝迴卡車,車廂裏的人緊張地望過來。


    “鐵絲網,撞過去!”周青峰低喝。


    開車的陸軍中校猛踩油門,軍用卡車咆哮著加速,狠狠撞向封鎖街區的鐵絲網。


    轟——!


    鐵絲網被硬生生撕開一道缺口,卡車碾過扭曲的金屬,衝入下一個街區。


    公共頻道裏,封鎖附近街區的警衛隊無線電瞬間炸開:“發生什麽事?誰受到攻擊?”


    “哪個方向?哪個方向?!匯報啊,有人員死傷嗎?”


    “該死的,不要在無線電裏亂喊,不要阻塞通訊頻道。就沒人能說清楚狀況嗎?”


    ——


    軍用卡車車體堅固,馬力又大,刻意挑選警衛隊防守薄弱處發起突圍衝擊。


    戴眼鏡的菲力從車窗探出頭,死死盯著天空,突然大喊:“快點,快點,天上有無人機!我們很快會被盯上的!”


    周青峰抓起對講機,聲音冷靜:“露西,我是維克多。該出發了。”


    托馬斯家的車庫門猛地打開,露西一腳油門踩下,皮卡咆哮著衝出。


    漢默老頭坐在副駕駛,手裏攥著一把霰彈槍,莫名其妙的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趁著警衛隊的指揮人員還沒反應過來,兩輛車在‘羅斯林’地鐵站入口匯合。


    這會,國民警衛隊的無人機已經飛了過來,像黑色機械昆蟲懸停在半空。


    機腹的高清攝像頭像冷酷的複眼,死死鎖定著地鐵站入口每一個移動的人影。


    下車時,露西扶著自己爺爺,看到周青峰從軍用卡車跳下,心裏稍稍安心,問了句:“行動計劃是什麽?”


    周青峰從皮卡後廂拖出一輛滿載的手推車。車上的物資捆紮得嚴嚴實實,金屬輪轂在瓷磚地麵上碾出刺耳的摩擦聲。


    “沒有計劃。”周青峰答道,“隻有一條四十年前就被遺忘的路。”


    華盛頓特區及其周邊的地鐵已經停運,地鐵站裏空蕩蕩的。一行人下來,腳步聲反複迴響。


    周青峰從胸前口袋掏出簡化過的路線圖,對著手電光快速掃視,隨即指向幽深的隧道:


    “五角大樓站方向,中途轉入j-12維修通道——如果它還沒塌的話。”


    一行人多有老弱,本就重病體虛,但此刻隻能咬牙堅持,進入地鐵軌道後,沿著鐵軌行走。


    “不行了……再走會死人的……”露西跪扶著自己爺爺,迴頭看看其他人,老弱婦孺基本東倒西歪。


    嬰兒的啼哭、老人壓抑的咳嗽、女人們發抖的抽泣,在隧道裏交織成絕望的合奏。


    “我去探路。”周青峰抓起手電筒,“誰跟我來?”


    幾個當過兵的立馬出列,跟著他一起,走進隧道的黑暗中。


    走了大概幾百米,陸軍中校忽然停步說道:“三百二十七步……”


    他手裏的光束掃向右側隧道壁,“j-12維修通道了,如果它真的存在,一定就在附近。”


    牆麵看似與其他部分無異,但手電斜照時,能看出磚塊顏色略微發暗——這明顯是修建後改動過。


    周青峰從推車側袋抽出一柄羊角錘,錘尖輕叩牆麵。


    咚咚——


    空洞的迴響讓所有人瞳孔一縮。


    “中校,你的腿比gps還準。”周青峰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錘子在他指間轉了個圈。


    陸軍中校得意的說道:“計算步速步距是我的本能,到死都不會忘記。”


    陸戰隊的奧爾諾抽出一柄匕首企圖刮開磚縫,但隨著水泥粉末簌簌落下,他忍不住罵道:“混凝土的,至於要用混凝土嗎?”


    ——


    周青峰掀開推車上的帆布,露出一個用舊襯衫包裹的方形物體。陸軍中校聞到一股甜膩味。


    “白糖炸彈?”


    “改良版。”周青峰說道。封禁前他半路買的食材不但用來填飽肚子,還用來製造武器。


    將白糖熬製成糖漿以後以3:7的比例混入硝酸鉀以後就能製成爆速為3200米/秒的烈性炸藥。


    或者以2:8的比例混入氧化氯製成火箭彈發射藥。


    但周青峰沒有硝酸鉀,於是用硝酸銨替代。


    後者是花肥,多找幾家帶後院草坪的別墅,很容易就能從車庫、雜物間、地下室找到。


    融化的糖漿與硝酸銨結晶糾纏在一起。製作過程中有些糖分灑落在包裹的衣服上,聞起來味道怪怪的,像是某種邪惡的糖果。


    周青峰沒有雷管,隻能用子彈引爆。他用羊角錘在牆麵上鑿出一個拳頭大的洞,小心地將炸藥包塞進去。


    “退後二十米。”他給步槍上膛,“捂耳朵,張嘴——除非你們想當一輩子聾子。”


    眾人各自捂住自己耳朵,尋找掩體躲避即將爆發的氣浪。他自己隻能隨手撕了點衣服布料把耳朵塞上,隨後舉起步槍朝炸藥包射擊。


    砰.第一發子彈穿透包袱,隻激起一小撮糖粉。白糖和硝酸銨都不是什麽易爆物品。


    第二發撕裂了襯衫布料,硝酸銨顆粒像沙漏般緩緩漏出。


    第三發——轟!!!


    爆炸的衝擊波像一記重拳砸在所有人胸口。隧道頂部的塵埃暴雨般傾瀉而下,而那堵牆……


    在硝煙中露出了一個猙獰的、參差不齊的洞口。j-12維修通道內的黑暗正無聲地凝視著外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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