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一天,李龍在從山裏迴來幾天後,終於又開著車出門了。


    再有不到半個月顧曉霞就要出門,而家裏的打瓜也快要收獲,李龍估計九月份紮大掃把的活可能也要下來了。


    趁著這個空檔,他得出門一趟,把該辦的事情辦了,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兼顧不暇。


    顧曉霞也知道李龍一年到頭都忙,她雖然已經是國家幹部,但思想還是略微比較傳統的,男人是摟錢的耙耙,在外掙錢那不是天經地義嘛。


    所以李龍出去辦事她是支持的,李龍也給她說清楚了,最多三天就迴來,事情辦的順利的話,明後天就迴來了。


    對比烏伊公路的路況,李龍就想吐槽從鄉裏到四小隊的那條路。


    路是土路,兩邊開溝,平時一些路段會有溏土,不過走人還好一些,冬天也還好一些。


    最難受的是下雨天,雨下小點兒勉強能正常走,雨一下大,路上全是泥,一踩下去能粘兩公斤,學生們上學就隻能走路溝裏,不然速度會大大降低。


    車子就更不用說了,拖拉機如果下雨天從隊裏開出來,等到鄉上的時候,人和車都變成泥俑了。


    吉普車雖然性能好些,在人們眼裏也更高級一些,但雨天走這條路是一樣的結局。


    晴天也不會太好,車開過去後麵塵土飛揚,這時候的汽車密封性不好,車裏也有很大的灰。


    隻有再過幾年,鄉裏才開始把通往各大隊的路鋪上石子,再過十來年才能鋪上柏油。


    而開在烏伊公路上,雖然沒有三四十年後那連霍高速的暢快,但這個時候在這條路上開車,還真就是很舒服,路平,車少,人少,不堵。


    李龍的第一站先去北庭。


    編抬把子一項就收入一萬多塊,李龍自然知道抬把子的數字是錢主任批下來的。


    錢主任現在位高權重,手頭稍微漏一點兒都夠李龍吃個肚兒圓的了。


    李龍自然知道錢主任這麽做,大概率還是因為那張虎皮,覺得情份沒還夠。


    但在李龍看來,那張虎皮放在自己這裏隻能蒙塵,換了這輛起了大作用的吉普車,那真就算是兩清了。


    各取所需嘛。


    人家現在還給了自己這麽大的利益,無論怎麽說李龍都得過去感謝一下。


    最開始李龍是想拿虎骨酒,後來想想算了。


    當初說了的,老虎骨頭自己沒拿,眼下拿虎骨酒過去,那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


    所以他這迴帶了哈裏木他們帶來的雪豹皮。


    家裏有兩張雪豹皮,一張是上次結婚的時候哈裏木他們拿過來的,一次是這一迴玉山江他們從山上帶下來的。


    李龍就把這張皮子帶上,還帶了留存下來的其他東西。


    瑪縣到北庭一百公裏左右,和去奎屯的距離差不多。一路開過去,李龍發現大片的麥地還沒犁,路兩邊能看到還有的作物就是葵花、玉米,經濟作物很少。


    眼下這邊和瑪縣那邊差不多,大麵積種植的還是以糧食為主。


    一些麥場四周還有麥草沒拉走,還有些麥場上曬著零星種植的其他作物。路過村莊的時候,偶爾會有幾條狗衝出來跟著車後麵邊叫邊追,不過很快就會被拋下,然後悻悻的轉迴去。


    路上的汽車比以前多一些,但比後世還是差的遠。這年頭這裏的汽車基本上沒有私人的,駕駛員依然是個高薪的讓人羨慕的職業。


    汽車駛入北庭,李龍還是把它停在了州供銷社斜對麵的空地,然後拿著工作證進門,去找小司。


    上一次找小司是在小車班,李龍知道位置。門衛看到李龍的工作證,雖然有些好奇這個生麵孔,但還是把他放進去了。


    李龍進去後直奔小車班,他打算聯係小司看看錢主任有沒有空,有空的話就去拜訪一下,沒空的話,他就把東西托付給小司,自己去辦其他事情了。


    “小司?出去了。今天領導去州上辦事,昨天說了。”小車班的另外一個司機聽李龍找小司,停下手頭擦車的動作,對李龍說,“你下午過來吧,下午他應該在。”


    “好,謝謝你啊同誌。”李龍看著旁邊有汽油桶,便沒掏煙,謝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既然錢主任和小司上午不在,那他的計劃就得調整一下,在市裏多呆一會兒,也順便買點東西。


    重生後烏城李龍過去好幾趟,北庭雖然來過,但基本上沒怎麽轉。


    正好借機會轉一轉。


    北庭作為州府,城市的繁華程度肯定是比瑪縣強,甚至在這個時候也比石城強。


    街邊的門麵店鋪不少都開張,有些公家的有些私人的,沿街已經有人推車挑擔賣東西了。李龍有心想打聽一下這邊的市場,問了幾個人,據說是城東麵,李龍沒搞清楚路,便沒去。


    他開著吉普車慢慢在市裏沿路走著,想著走哪裏算哪裏。


    路過一個公園,看到裏麵有一架老式戰鬥機,也不知道殲幾還是更早的那種,大概率是模型供人們參觀的。


    和石城老街的路不同,這邊道路還都是橫平豎直,方方正正的感覺,李龍拐了兩次,就來到了一個小型的市場。


    市場在北郊,規模不大,在這裏挑擔子占攤位的人也是來來往往,路兩邊看著逛著買東西的人也不少。


    李龍把車停在市場邊上,下來加入人群中,開始尋找想買的東西。


    和石城老街的市場差不多,這裏賣雞賣雞蛋的,賣蘋果西瓜的,賣筐賣蔞的,還有一些算二道販子,推車賣的是針頭線腦,電子表計算器的。


    曾幾何時這些東西都是要被查扣帽子的,現在市場放開,大家已經能夠堂而皇之的出售了。


    轉到一半的時候,李龍看到一個挑著筐賣桃子的,停了下來。


    水蜜桃,個頭和顧曉霞的拳頭差不多,看著品相很好。


    賣桃子的也挺會擺,在筐裏墊上一些桃葉子,上麵桃子一層層壘起來,跟個寶塔似的,最上麵是個桃尖通紅桃身粉白的大桃子,看著就喜慶。


    圍著問價的人不少,但李龍看得出來,沒幾個人買。


    “一塊五毛錢一公斤……你咋不去搶哩?這一公斤桃子頂大半公斤肉了,有這錢咱不知道割肉吃啊?”


    “就是,這桃子也不是啥主貴玩意兒,咋能賣這麽貴哩?”


    “同誌,你便宜點賣,我們幾個就都給買掉了,一公斤五毛咋樣?”


    李龍聽的有點呆,這還價還的有點狠啊!


    這桃子品相可以,他能聞出來有一股了淡淡的香氣,還有就是看到那下麵墊的桃葉挺新鮮,應該是早上才挑的。


    “便宜是不能便宜的。”老板猶豫了一下,堅持說,“俺家桃子在這一片那是數得著的,從開始發芽就精心伺候,下的力氣可不小,這一塊五是良心價了——你們要嫌貴,尋那邊有賣毛桃的,一公斤七毛,那個便宜。”


    “那個毛桃那麽小,核桃大,還是青蛋蛋,哪有你這個好看?”圍觀的人還挺挑,又想要好的又想少掏錢。


    這也正常,畢竟這年頭,除了像李龍這樣卡bug的,沒幾個人身上有太多餘錢。


    而且是這麽個小市場,來這裏逛的人八成都是附近的,有錢的大多去逛商場和大市場了,也來不到這裏。


    李龍往前湊湊,前麵的人扭頭埋怨了他一句:


    “小夥子,擠什麽擠?沒看前麵有人嗎?”


    李龍原想湊個熱鬧,一聽聲音就聽出來這是那個一直在壓價,想五毛買桃子的,心裏就不開心了,他開口說道:


    “那你買不買?不買的話就讓一讓我,要買。”


    這個人三十多歲,頭發梳的中分,看著有點流裏流氣的樣子,聽李龍的話有些不服氣,推了李龍一把,結果沒推動。


    李龍也不客氣,伸手一撥拉就把他撥拉到一邊,然後上前一步到他“讓”出來的空位上,低頭問老板:


    “同誌,這些桃子一共多少公斤?”


    “挑過來之前我稱了,兩筐三十公斤。”那個人迴答的很利索。


    “那好,如果我全要的話,能抹個零嗎?四十塊錢怎麽樣?”


    桃子很好,李龍也算在瑪縣和石城逛過,說實話還真沒碰到這麽好的桃子——後世的水蜜桃比這個大,但就算李龍沒嚐過也知道,肯定沒這個味道好。


    這年頭還沒啥科技與狠活。


    “你全要?”那個賣桃子的驚喜的問道,“行啊行啊!”全賣的話,去掉五塊錢,相當於一公斤降了不到兩毛錢,當然劃算了。


    一聽李龍要包圓,有人就不樂意了:


    “小夥子,你不能這樣啊,你買了我們買啥?”


    “那你們也沒買啊。”李龍可不慣著他們,這麽好的桃子,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他可不想錯過。


    賣桃子的也不會慣著其他人,拿出秤盤子掛著給李龍稱:


    “你看啊,我這秤是十五公斤秤,連筐垤十五公斤高高的,怎麽樣?”


    “行。”李龍一邊掏錢一邊說:


    “我沒帶東西,你挑著過來,我車在那邊,幫我放車裏。”


    “好好好。”賣桃子的把秤放下掛在筐上,一彎腰把扁擔鉤掛在筐把子上,挑起就要走。


    原想著要買桃子的人拉著筐子不讓他走,那賣桃子的不樂意了:


    “怎麽著?還想強買強賣啊?我給你們說,下午我還會挑兩筐過來,你們想買的時候那時候過來。不過價錢不會降多少,你們也看到了,有識貨的!


    我告訴你們,為了結好桃子,我這桃樹下麵埋了那麽多的油渣肥料,那都是錢啊……行了行了,鬆開,別耽誤我掙錢!”


    聽賣桃子的這麽一說,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再糾纏,鬆開了抓筐子的手。


    李龍帶著那個人走到車跟前,取出兩個袋子,小心翼翼的將兩筐桃子一個個放進袋子裏。


    他拿的時候輕輕捏了一下,有些意外的是這桃子竟然是硬的。


    “我們家種的是脆桃。”賣桃子的看李龍的動作解釋了一句,“在家裏放兩天就會慢慢變軟,現在也挺甜,不過放軟後會更甜。


    但太軟了就沒辦法賣了,稍微碰一下就會爛掉……”


    “好好好,就這樣正好。”李龍把桃子一個個都放進袋子裏,然後掏錢,邊掏錢邊問道:“你們家是哪裏的?天天在這裏賣桃子嗎?”


    “嗯,這幾天都在。我們家菜園子裏種了七八棵桃樹,五六年前種的,正在掛果期。我老爹以前是學農藝的,懂這個,我們家的桃樹搞過嫁接,和一般的毛桃不一樣。”


    怪不得呢,這桃子味道的確是好。


    李龍想著等迴來再買一些,又怕碰不到,把手裏的錢數出四十塊遞給對方,同時說道:


    “那你家在哪裏?到時如果你不在這裏,我到哪裏找你?”


    看著李龍開著吉普車,這賣桃子的早把他歸到領導司機的行列了,能和這樣的人說話,感覺就挺榮幸的,他見李龍問自己的家,立刻說道:


    “我家廣東戶的,進村右手第三家,你打聽盧老四家就行。”


    李龍知道了具體的位置,也就不擔心了。


    買到了東西,李龍開著吉普車也沒了轉的心思,他找了一家國營飯館,進去要了一份過油肉拌麵,同時要了一份加麵和麵湯。


    這裏還是要錢和糧票,李龍給了後,找坐位坐下來,開始剝蒜。


    新蒜已經下來,李龍剝了四五瓣蒜,在幾個食客詫異的眼神中一一捏碎放到茶碗裏。


    他左右看了看,吃炒麵、揪片子和素拌麵的比較多,還有吃丸子湯的,像他這樣吃過油肉的就兩個。


    放以前還能升起一點優越感,今天就不會。


    可能因為點過油肉麵的人少,所以他的麵很快端上來,然後是加麵和麵湯。


    在幾個人羨慕的目光中,李龍把加麵往敞口大碗裏一倒,把菜再蓋上麵,然後從茶碗裏撈起那些蒜放進去後,開拌,開吃。


    狼吞虎咽不外如是,夾起一筷子麵,仗著年輕脾胃好,塞嘴裏嚼兩下就直接咽下去,然後再來一筷子。


    一大碗麵頃刻見底,李龍把剩下的菜扒拉扒拉吃了,然後再把麵湯倒麵碗裏,放下筷子端起碗晃了晃,把邊上的菜汁都晃到湯裏,晃的略微不燙後,一口喝幹。


    最後再喝一口茶漱口,這頓飯就算吃完了。


    迴到車裏,李龍感覺還有點意猶未盡,不過麵是不打算再吃了,當時如果再要個加麵,也能吃完,但他主要還是擔心下午去見錢主任的時候口氣不好。


    想了想,從其中一個袋子裏摸出一個桃子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桃毛,然後就啃了起來。


    一股子清甜香味兒,略微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酸,總的來說味道非常的好。


    一個略小於拳頭的桃子吃完,李龍算是滿足了。


    在吉普車裏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李龍開著車去到早上停車的空地,把吉普車停下後,下車,一手是裝著雪豹皮的黑色帆布提包,一手是裝著桃子的袋子,然後往州社裏走。


    門衛還是上午的那個,看到李龍後,沒等他說話就擺擺手讓他進去,顯然是認出了他。


    李龍笑笑,提著袋子往小車班走去。


    小司應該是從上午同事那裏聽到了李龍過來,早早就在外麵等著,李龍提著東西過來的時候他笑著迎了過來:


    “李龍同誌你好!”


    他把李龍引到了自己的吉普車跟前,兩個人聊了起來。


    “我這趟過來是看看錢主任和你。”李龍已經觀察到四下裏也沒其他人,便指了指黑色說道:“裏麵有張麅鹿子皮是送給你的。這裏麵有剛才買的一些桃子,你留一些,我給錢主任拿一些。”


    “主任在呢,你先上去見他吧。”小司笑著說道,“東西不急。”


    “那行。”李龍就把黑包裏的麅鹿子皮掏出來交給了小司,又取出一些桃子,小司拿過接水的桶把那些桃子裝了三四公斤就不再裝了。


    李龍把剩下的提著往辦公樓裏走去。


    錢主任已經知道李龍要過來,所以李龍敲門的時候,他笑著站了起來。


    每天錢主任都會見不少人,自治區那邊的,州社裏的,州裏的相關單位人員。


    隻是今天見李龍的笑比較真誠一些。


    李龍進辦公室後把包放下,伸雙手和錢主任握了握,問了好。


    有人過來給李龍倒茶,然後離開。


    兩個人寒暄幾句後,李龍就說明了來意。


    “我在山裏的朋友下山打草,我去幫忙,他們給了我一張雪豹皮子,我留著也沒用,所以拿過來送給您。今天在市場看到桃子不錯,也買了一些……”


    這兩者一點都不搭的禮物,讓錢主任樂了,這小夥子,實誠啊。


    “那我可不能白要你的皮子。”錢主任故做認真的說,“這雪豹皮雖然不比……”他沒說完,但李龍知道。


    “雖然不比那個貴,但也不便宜。”錢主任很認真。


    “這是感謝您的,錢肯定是不收的。”李龍態度也很堅決,“放您這裏比我那裏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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