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買癟瓜子的是陶大勇。


    先前他爹陶建設就讓他過來買,他非要等等看,等李建國把拖拉機買迴來,他相信了打瓜籽能賣大錢,再過來買的時候,晚了,沒了。


    好在陶大強打聽到李家還有癟瓜子,所以他思索再三,覺得還是可以買的。


    說是癟瓜子其實也隻是相對於那些賣出去的瓜子。其實不是空的,隻是沒有那麽飽滿,那些空的和沒成熟的都讓李建國用簸箕給簸出去了。


    “那癟瓜子種下去它不一定能長出來啊。”李建國是打算把這些癟瓜子簸了留下來準備冬天炒著吃的,真沒打算賣。


    “建國叔,你就賣給我吧。”陶大勇懇求著,“我先前就是慢一慢,你這就沒有了。明年我也想賺點錢啊!


    這一年到頭,也就跟著你們家小龍能多賺兩個錢,可家裏支出也不少,我也想著明年能騎上自行車啥的……你就賣給我吧。不出苗那也是我的事情,肯定不找你!”


    “不是找不找我的事情,這當種子,它不能用這樣的瓜子啊。”李建國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陶大勇在他爹告訴他讓他去買種子的時候,他的確是想買了,是媳婦馬春紅給擋住了,讓他等等。


    眼下馬春紅也聽到了李建國買拖拉機的消息,知道後悔了,然後又讓他去找他爹,讓他爹分一半種子給自己家,因為陶建設已經買了種十畝地的種子。


    陶大勇把媳婦扇了一巴掌。


    之前馬春紅擋著不讓他買,他也沒過來,後來後悔,他沒怨媳婦,他自己當時也不堅定。


    但他媳婦讓他去找他爹,讓他爹分給自己一半的種子,這種事情他要做了,那他真就是孬熊了。


    把媳婦扇了一巴掌,然後陶大勇過來找李建國。


    他想得很清楚,隻要瓜子裏有仁,那基本上就能出苗,可能苗先天不足,那後天就好好伺候唄。


    大不了別人上一斤肥,他上兩斤,別人出一份力,他出兩份。


    別人一畝地收兩百公斤瓜籽,他能收一百公斤就行。


    別說一百公斤,能收五十公斤,他就感謝李建國!


    五十公斤,一公斤兩塊多,那也一百多塊錢,十畝地那就是一千多!


    嘿,能掙錢,這時候哪個農民還怕沒力氣幹活?


    至於找老爹要種子,去年以前他可能還有這種想法,去年以後,看弟弟越來越有出息,陶大勇已經再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了。


    這麽大個頭的男人,事事還要拖累五十歲的老爹,他還是人嗎?


    李建國被陶大勇纏的沒辦法,最後把那些癟瓜子賣給陶大勇。


    “一塊錢一公斤,我也不白賣你的。”李建國當著陶大勇的麵說清楚:


    “你是大強的哥,咱這兩家關係在這放著,這十五公斤癟瓜子裏,有五公斤好瓜子。


    出了這個門,這話我不認。這事你知道就行了。真想種,明年少種點也行。後麵有啥管理上的事,過來問我。真賺到錢了,管好你那個家,孝順好你爹。”


    給陶大勇的瓜子袋子裏放著一個小袋子。李建國給自家留的瓜子自然是有富餘的,這事自然是不能給別人說的。


    陶大勇這大男人聽了李建國的話,那一刻眼睛竟然有點酸。


    他提著袋子往迴走,半路碰到馬金寶,馬金寶還笑話他:


    “嘿,陶大勇,你不是說還要看看嗎?咋也去買李家瓜子啊?他家還有?”


    “沒有了,這剩下的癟瓜子都讓我拿來了!”陶大勇揚了揚胳膊,“不然咋辦,我又沒你家那群羊,想賺錢隻有想轍啊!”


    “那癟瓜子他家還能賣?那玩意兒能種出來嗎?”馬金寶像是又發現一個八卦點一樣,高聲說道,頓時引來了附近別人的傾聽。


    “你聽啥哩?”陶大勇知道馬金寶沒安好心,喝斥了他一句,“耳朵裏塞驢毛了?我說我拿過來了,那建國叔這癟瓜子就沒要我的錢!


    我說這瓜子不管種不種得出來,那是我的事。我磕了幾個,裏麵還是有瓜子仁的,就是不太飽。”


    馬金寶迴憶一下,好像陶大勇是沒說買,是說拿啊。


    其他人也都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想看別人笑話,這迴看到自家身上了吧?


    陶大勇沒再理會他,提著袋子走著進了自家的院子。


    正打算把袋子放到閑房子裏收好,就聽有人喊他:


    “大勇!”


    陶大勇扭頭,看到是他爹陶建設,手裏提著一個袋子。


    “爹,你咋來了?進來喝水啊!”


    “不進了,”陶建設在院門口擺擺手,“這是八公斤打瓜子,你拿著明年種。”


    “那你哩?”陶大勇沒想到自家爹把瓜子給送過來了,他急忙問道。


    “少種點就行了。”


    “那可不行。”陶大勇沒接那瓜子,“我這邊從建國叔那裏弄來種子了。”


    “你那癟種子能種啥?種打瓜還得是好種子!”陶建設搖頭,“地可不能糊弄!”


    “爹,我沒糊弄!”陶大勇看看四周沒人,小聲說道:“建國叔看在你和大強的麵子上,給了我一些好種子。


    你這種子你拿迴去,這事可別給別人說,明年我有的種哩。我分的地有不少沙地,到時種一些,好好管理,能掙上錢哩。


    再說大強要有娃了,明年家裏負擔重,你管好他們,別管我這邊,我這邊好著哩!”


    聽陶大勇這麽說,陶建設還半信半疑。


    陶大勇轉頭從自己閑房子門口的袋子裏掏了一把種子拿過來給陶建設看,陶建設看過,才算相信了。


    “那行,你到時種的時候有啥不明白的,記得去問李娟他爸!”陶建設又提著袋子迴去了,“這瓜籽保存好,最好掛起來,冬天可得小心著老鼠。”


    “我知道了。”陶大勇感覺心裏熱熱的。


    一天碰到兩迴來自長輩的關心,他自己就算再廢,也是有熱血的。


    馬春紅被陶大勇打後並沒有迴娘家。她知道自己嘴又賤一迴。自去年那幾件事情後,陶建設陶大強那邊就成了丈夫的逆鱗,不能碰的。


    隻是有時候自己也管不住這個嘴,真就沒辦法。


    陶大強把瓜子放好,進了屋子裏,馬春紅急忙問道:


    “瓜子弄迴來了?”


    “弄迴來了。”


    “真就是癟的?”馬春紅還帶著希冀,“我剛才聽爹在外麵說話,是不是……”


    “是癟的。爹要給咱瓜子,我沒要。”陶大勇實話實話。


    “你咋能不要?那是爹主動給的啊!”馬春紅一下子嚷了起來。


    陶大勇瞪了過來,馬春紅立刻就不叫了。


    “你自己磕一下。”陶大勇從兜裏掏出三五粒瓜子遞給她,“看看。”


    馬春紅半信半疑的接過那幾粒打瓜子,看著像著挺正常的啊。


    她磕開一個,看裏麵瓜子仁是好的。


    抬頭看陶大勇。


    “這就是建國叔給咱的癟瓜子。”


    “這哪裏癟了啊……”馬春紅,“這不是……”


    “還說?”陶大勇瞪了他一眼。


    馬春紅立刻收了聲,問道:


    “那是……”


    “比賣掉的要差一些。”陶大勇說道,“不過都是有仁的,就是仁不太飽。”


    “知道了知道了!”馬春紅頓時激動起來,“嘿,這下子……明年……”


    陶大勇沒理會他,自家媳婦啥樣他知道的。以前自己好像也是這樣。


    唉,蠢有些時候是病,得等自己好,治不好的。


    馬春紅激動過後,終究又有點疑神疑鬼,李家為什麽要照顧自己家?莫非這種子有問題?


    她當時就隻磕了一個,沒多敢磕——這多磕了,明年種的時候少幾個瓜秧,那就少好幾打瓜哩,幾個打瓜就是一公斤瓜籽,那就是兩塊多!


    然後,她把這剩下的三四粒瓜籽種到了窗戶外麵用破臉盆充當的花盆裏。花盆裏原來的太陽花讓她給拔掉了。


    幾天後,花盆裏出來幾個苗苗,馬春紅又迷茫了。


    這種子也沒啥問題啊?


    ……


    李家又買了一輛拖拉機的事情,兩天後傳到了薑至瑜的耳朵裏。


    她的新聞屬性頓時就被觸動了。


    這是多好的新聞啊!


    全鄉的拖拉機加起來不到五台,光四小隊這邊兄弟兩家就兩台,還是種植經濟作物賺的錢買的,這妥妥的能上州日報的大新聞啊!


    她當既騎上自己的女式自行車往四小隊而去。


    必須采訪!


    其實新聞稿的框架和主要內容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已經有了,弟弟利用收割機幫助農民收割小麥,節省夏糧入庫時間,同時掙取收割費。


    哥哥在保證種糧的情況下種植經濟作物,獲得豐收,得到巨大的經濟效益,兄弟兩個雙雙購買了拖拉機,成為村裏的致富帶頭人,等等。


    但她需要細節。


    薑至瑜也算是李家的熟人,她也知道李家的位置,輕車熟路去到李建國的院子。


    李建國夫妻兩個,李青俠夫妻兩個都在麥場上敲油葵,這油葵(村裏人都叫葵花)頭割下來拉到麥場上,攤開曬幹,然後一個人拿一個棒子使勁的敲著葵花頭。


    這是通過震動的原理把葵花頭上的葵花籽給反震下來。因為葵花籽比麥子要脆弱一些,所以不適合像打麥子那樣用滾子砸,會把葵花砸碎的。


    敲下來的葵花會帶著一些花盤上的皮子,這時候就得揚場,接下來的情況和麥子就差不多,揚幹淨後裝袋,然後去糧食局把任務下的交了。


    交公糧可不止是交麥子,還要交油葵,交玉米,有些產稻區還要交稻子——本村就有交稻子的公糧任務。


    種油葵多的人家把任務裏的葵花任務交完,剩下的一部分在鄉榨油坊榨油自家吃,一部份要賣掉。


    李家油葵種的不多,基本上就是去掉公糧任務剩下的夠一家吃的油然後富餘一些。


    好在李龍一年到頭經常送來燷過的肉油,這就節省不少油。


    薑至瑜看院子裏隻有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在,便先自我介紹:


    “大姐你好,我是鄉裏的宣傳幹事薑至瑜,請問李建國在嗎?”


    “俺大哥他們去麥場敲油葵去了。”陳麗蓉急忙指了指南邊說:“俺大哥大嫂都去了。”


    “噢……”薑至瑜看到了停在院子裏嶄新的拖拉機,立刻就取出照相機拍了兩張。


    她有點遺憾,如果李龍的拖拉機也在,兩個拖拉機一起拍張照片就好了。


    可惜啊可惜。


    然後她就騎著自行車去了麥場。


    麥場上敲油葵的可不止李家一家,五六家人都在敲。這油葵敲的時候都是一邊聊天一邊敲,嘴裏也不閑著,磕著瓜子,大多嘴上都是黑黑的。


    因為油葵本身就是黑的。


    這玩意兒炒著吃比花葵更香,因為出油多。隻不過個頭小,吃多了嘴還黑,所以就隻在農村流行。


    夏天村裏放露天電影,大家通常情況下都會炒一鍋油葵瓜子裝兜裏,一邊看電影一邊磕一邊打蚊子。


    通常等電影放完後,看那場地上,都是一片一片的瓜子皮。


    薑至瑜掃了一眼就發現了李建國一家,她騎著自行車過去,下了車子,要把自行車撐起來的時候,李建國已經率先打起了招唿:


    “薑幹事過來了?”


    “嗯,李建國同誌你好,大家好!”薑至瑜也不是第一次見李建國的家人了,統一打了個招唿後,便直奔主題:


    “李建國同誌,我聽說你種了十畝地的打瓜,收了近萬元,然後買了一輛新拖拉機,所以過來看看,采訪一下你致富的經曆和感受。”


    “薑幹事你聽誰胡說的?哪有近萬元?就五千來塊錢。”李建國聽了急忙否認,“要是種打瓜能得那麽多錢,別人不早就種了?”


    “嗯,大家傳播的這麽誇張,也是因為實在沒想到種地竟然能有這麽高的經濟效益。”薑至瑜本身說的就是有點誇張,她掏出小本子把準備好的問題一個個拋出來,開始采訪李建國。


    李建國也是實話實話,主意是李龍出的,種子是李龍買的,技術是李龍找八一農學院的教授請教的,中間還專門去了一趟上門請教。


    薑至瑜聽到這個就特別上心了,這是科技至富啊!眼下農民種地基本上都是靠經驗,最多就是去縣農廣校進修一下,或者聽一聽農廣校進修學員的經驗。


    根本不可能有農民會去想著到八一農學院這樣的大學去請教教授關於種地的事情。


    在絕大多數人眼裏,包括薑至瑜眼裏,那大學教授都是大學問家,天天日理萬機的,哪有空去理會老農民的訴求?就算有農民上門請教,恐怕也沒空接待啊。


    但眼下的這個例子就完全打破了大家的固有想法,這就是很好的新聞嘛!


    什麽是新聞?新聞不就是新鮮發生的事情嘛,像李建國種地一畝收了五百多塊,那是尋常人種地收益的十多倍,這是大新聞。


    而李龍去八一農學院請教種地的技術,這也是新聞啊,畢竟大家都想不到、覺得不可能,但人家就去了、而且做到了!


    薑至瑜暗說這一迴真是來對了,不然還真不知道其中有這樣的事情呢!


    這要寫出來,絕對能上州日報,她甚至都想鬥膽去投一迴自治區日報呢!


    眼下科技強國、科學技術就是第一生產力等口號叫的很響,自己如果把這篇稿子取名為“科學技術給農民帶來巨大收益”之類的名字,大概率是會上自治區日報的。


    薑至瑜未嚐沒有眼紅馬曉燕能夠通過采寫李龍的新聞上了自治區日報,自己也有寫,卻隻能上州日報。


    放以前上州日報就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畢竟她隻是一個鄉的新聞幹事,今年其實已經超額完成任務了。


    但眼下如果有上自治區日報的機會,她不願意嗎?


    那簡直是太願意了,上自治區日報不光是自己能力的一個證明,還是有獎勵的!


    薑至瑜腦海裏已經開始重新構建這個新聞稿的框架,一定要突出科技指導農業的中心位置,要把李龍去八一農學院的內容當重點來寫。


    可惜李龍不在這裏,具體詳細的內容李建國也不是很清楚,特別是那個吳教授的名字,專業等等,啥都不是特別清楚。


    薑至瑜幹脆問清楚了李農在縣裏住的地方,打算明天去縣裏找一找李龍。


    雖然知道李龍在供銷社上班,是臨時工,但他經常不在供銷社,這個就沒辦法。


    薑記者走後,正慢慢敲著油葵的杜春芳有點擔心的問道:


    “小龍這樣好不好?太多人知道了,會不會影響他?”


    “都已經被自治區表彰了,上了自治區的報紙、廣播、電視,眼下這個怕啥?”李青俠知道的很清楚。


    “那咱電視裏咋就看不見?”杜春芳的思維立刻就偏到其他方麵去了。


    “那咱們這一片的電影,都收不到自治區的台唄。”李青俠這個也略懂,都是聽李龍說的。


    李建國就聽著笑,沒事聽聽老爹和老娘拌嘴也挺好玩的。


    農村老頭老太太這個時候基本上不會得什麽老年癡呆,沒那個精力,都在幹活呢。活到老幹到老,根本沒空得這些病。


    以後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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