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溪一看到傅謹修渾身骨頭都發軟了,哪怕手腕上的傷已經痊愈,隻剩下疤痕。


    她覺得被他傷過的地方隱隱作疼,好似看不見的寒風從四麵八方往她骨子裏鑽。


    孟晚溪宛如再次置身於浴缸,周遭被大雪覆蓋,那種陰冷的感覺從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了全身,後背冷汗直冒。


    好冷!


    好可怕!


    她甚至忘記了發揮她最擅長的演技,滿腦子都是鬼一樣的傅謹修又來了。


    傅謹修換了一身裝束,白襯衣藏青色羊毛外套,內裏搭配著同色馬甲。


    條紋領帶還是她親手選的,銀色領帶夾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男人身材挺括,長腿悠然朝著她走來,直到在門邊停下。


    洗手間窗戶緊閉,光線暗淡。


    他介於明與暗的交界處,退後一步是光明,向前一步則是黑暗。


    那張薄唇一字一句道:“溪溪,你怎麽會吐呢?難道你……”


    孟晚溪心髒狂跳,難道他猜到了?


    完了,被傅謹修知道她懷孕,這個瘋子更加不會放手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霍厭的聲音:“孟老師,昨天你腸胃就不舒服,我特地給你買了清淡的粥,你嚐嚐。”


    霍厭的聲音宛如陽光,生生將黑暗撕開一道口子,溫柔灑落在孟晚溪的身上。


    讓她漸漸恢複了體溫,拉迴了現實。


    孟晚溪恢複成清冷的表情,傅謹修很聰明,她要是解釋,反而會欲蓋彌彰。


    她像昨天一樣越過他的身體,直接走到外麵,從霍厭手裏接過早餐,“謝謝。”


    “不客氣,等會兒要是不舒服就吃點藥,別硬扛著。”


    “好。”


    傅謹修盯著孟晚溪的背影,神色複雜,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用餐時,好幾次孟晚溪都能感覺那人熾熱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她想要幹嘔,硬生生壓了下去。


    她不僅不能露出破綻,還得比平時吃得更多。


    傅謹修見她並沒有再吐,也就先離開了。


    他剛走,孟晚溪再也忍不住,衝到洗手間將剛剛吃的吐了個幹幹淨淨。


    等她吐完,一隻手端著玻璃杯遞過來。


    很多年前孟晚溪就覺得霍厭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勁瘦白皙,襯得筋絡清晰,十指幹淨而修長。


    看著就是矜貴的貴公子,那麽優雅斯文,可偏偏這樣的手背青色血管蜿蜒交錯,有種反差極大的割裂感,讓男人性張力拉滿。


    讓孟晚溪想到了古代的滿腹才情的將軍,既可提槍縱馬上陣殺敵,卸下鎧甲也能持筆作畫。


    這樣兩種相差極大的氣質糅雜在同一個人身上,竟也十分合適。


    他的聲音沉逸溫和:“漱漱口。”


    傅謹修離開病房,腦中浮現出剛剛孟晚溪跪在地上嘔吐的畫麵。


    她的腸胃確實不太好,尤其是胃,以前條件不好,從小就有了胃病。


    所以這些年來他請了專業的營養師給她調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胃疼過了。


    昨天她的食量變小,究竟是胃疼還是其它原因?


    傅謹修走到無人的地方,撥通了徐媽的電話。


    徐媽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喲,這不是大忙人傅總嗎?我不是說不幹了?”


    傅謹修知道她是心疼孟晚溪,以為自己真的出了軌替孟晚溪出頭,他也並不計較。


    他看了一眼四周,確定無人低聲詢問:“徐媽,太太上個月的例假是什麽時候來的?”


    以前孟晚溪的生理期他比孟晚溪還清楚,她每次來都會痛經。


    這半年他實在太忙了,尤其是這兩個月,他很多時候都在出差,也就忽略了這點。


    他在離開前特地告知過徐媽,要多多關注孟晚溪生理期,要是不對勁隨時去醫院。


    孟晚溪的生理期已經延遲了十幾天,前陣子她還特地問過孟晚溪這個問題。


    孟晚溪找了借口敷衍過去。


    如今兩人正在鬧脾氣,徐媽也不傻,傅謹修突然問上這一句,她立即改口道:“二十號來的,怎麽?”


    “沒事。”


    “先生不是我說,你的掌控欲不能這麽強,連太太的生理期都要過問,這樣會成為變態的。”傅謹修沒等她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徐媽罵罵咧咧撥通了孟晚溪的電話,聽到那邊傳來孟晚溪有些虛弱的聲音,她立馬收起了謾罵,一臉心疼:“太太,怎麽了?”


    “沒什麽,徐媽,你找我有事嗎?”


    徐媽將傅謹修的原話複述了一遍,“太太,我騙了先生沒事吧?”


    孟晚溪鬆了口氣,還好徐媽聰明。


    “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徐媽,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我例假沒來,拜托了。”


    聽到孟晚溪的懇求,她握緊了拳頭,一臉認真保證:“太太放心,你的生理期就交給我來守護。”


    徐媽那中二的聲音,讓孟晚溪輕笑一聲,“好,謝謝。”


    掛斷電話,徐媽心裏美滋滋的。


    她那不爭氣的兒子跟野男人跑了以後,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追星身上,她粉了一個可憐兮兮卻又像野草一樣堅強的小花。


    看著孟晚溪從跑龍套走向大熒幕,奪得影後桂冠,她比孟晚溪還要激動。


    一些粉絲會以“女鵝”稱唿自己的愛豆,徐媽真的拿孟晚溪當女兒在養。


    一開始隻是覺得她太敬業,後來成了孟晚溪的保姆,知道她家裏的情況後,對她就更心疼了。


    在孟晚溪和傅謹修之間,她無腦站隊孟晚溪。


    掛完電話後,徐媽心裏也了然。


    孟晚溪肯定懷孕了!否則她不會是這樣的態度。


    隻可惜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湊巧。


    她是過來人,怎麽會不知道婚姻裏的痛苦呢?


    傅謹修從徐媽那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也就沒有再多想,畢竟孟晚溪的身體狀況大家都很清楚。


    好幾次她例假延期都以為是懷孕,最後到醫院一查,白高興一場。


    傅謹修倚靠在牆邊點了一支煙,他仰著脖頸,喉結微微滾動,吐出一口白色煙圈,整個人孤鬱又落寞。


    溪溪,要是你真的懷孕了該多好。


    那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


    外婆終於醒了過來,孟晚溪火急火燎跑了過去。


    她被轉到了vip病房,看到蒼老的人躺在床上,不過一夕之間,外婆又老了好幾歲。


    過去她的精神狀態好,人看著就顯年輕。


    如今兩頰凹陷,神色憔悴,讓人心憐。


    “外婆……”


    外婆緩緩朝著她伸手,兩人雙手緊握。


    孟晚溪淚水湧動,撲在她的胸前哭得像個孩子。


    隻要外婆在,她永遠都不用長大。


    老人的手放到孟晚溪的頭上,“丫頭,我沒事,別哭了。”


    孟晚溪抬起頭,像小時候受了委屈那樣,胡亂用衣袖擦著眼淚。


    那時候院子裏很多小孩罵她是個沒人要的野種,她媽媽是做雞的。


    孟晚溪不服和人打架,可是她雙拳難敵四手,那些小男孩將她按在地上,扯著她的長辮子,往她身上扔泥巴。


    是外婆拿著大掃把替她將那些壞小孩給打跑。


    如果外婆離開,以後就再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了。


    傅謹修端著雞湯,“外婆,你先喝點湯。”


    老人向來和善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帶著貫穿一切的銳利,仿佛看穿了傅謹修所有的偽裝。


    讓傅謹修有些心虛。


    走廊的監控他看過了,老人在病房門前徘徊。


    也就證明許清苒說的沒錯,外婆是聽到孩子的事才發病的。


    她什麽都知道了。


    礙於孟晚溪在麵前,她沒有表露出來。


    “有些燙,我一會兒再喝,我再看看我的乖孩子,哭成這個樣子是要心疼死外婆。”


    孟晚溪見老人還在跟她開玩笑安慰她,心裏更加難受。


    “外婆,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點水,還是你想吃什麽?”


    “不用忙活了,我想要單獨和謹修說說話。”


    孟晚溪有些在意,“連我也不能聽嗎?”


    外婆笑眯眯道:“嗯,外婆有事要囑咐他。”


    孟晚溪想到醫生說順著她,不要刺激她,也隻有同意。


    離開前,孟晚溪替外婆將床放了起來,在背後給她墊了一個枕頭,又給她喂了水,喂了幾口湯。


    還不忘背對外婆的時候給了傅謹修一個眼色,“好好照顧外婆。”


    傅謹溪衝她一笑:“好的老婆。”


    一如既往的溫柔和體貼,外婆的臉卻沒有絲毫笑意。


    等孟晚溪關上門的那一刻,傅謹修從裏麵反鎖上了門。


    外婆冷著一張臉,“傅謹修,你是不是欠我一個交代?”


    話音落下,就看到西裝革履的男人毫無預兆,在她的病床前跪了下來。


    “外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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