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喊,倒讓二狗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眉頭皺得死緊,眼睛死死瞪著賴家明,好一會兒才甕聲甕氣地道:“張桂芳?可她為啥弄這個害成哥?”


    賴家明這會兒滿腦子就想著脫身的法子,哪還顧得上解釋。


    他趁著二狗發愣,腳底生風,猛地一腳踢翻了旁邊的柴火堆,撒腿就衝了出去。


    “站住!”二狗反應過來後,立刻就追,可哥倆終究不是一個路數。


    賴家明慣會滑頭,撒腿跑進黑暗裏,鑽草叢、繞小道,蹭蹭跑得沒影了。


    “混球!”二狗捶了捶大腿,氣得臉都紅了,喘著粗氣低頭一看,發現那張紙掉在地上。


    燈光下一片模糊的字跡,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那幾個來自賴家明嘴裏的關鍵字。


    二狗彎腰揀起來,小心翼翼地抖抖幹淨,嘴裏咬著牙嘀咕:“得把這玩意兒給成哥看看!”


    二狗攥著紙,披著黑夜在村小道上一路狂奔,很快到了李成的家。


    二狗踩著泥厚重的腳步落在門口,還沒開口,裏頭就傳出一個沉穩的聲音:“誰?”


    “成哥,是我,二狗!”二狗上氣不接下氣,拍著門板喊道。


    屋裏一陣沉默後,門簾子被掀開。


    燈光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露了出來,李成好奇問道:


    “二狗?你這半夜不睡,跑我這兒來幹嘛?”


    二狗一聽成哥的聲音,心裏那股子憋不住的委屈和憤怒一下子湧了上來。


    他一邊喘氣一邊舉起手裏的紙,嘴裏大喊:“成哥!有人要害你!”


    李成眉頭一皺,接過紙一看,臉色迅速陰沉下來。


    那紙上的字工工整整地排列著,內容直指一樁“投機倒把”罪名,言之鑿鑿,甚至下頭還有清晰的紅手印。


    “李成”兩個字被人不止一次提到,看起來像是一份搞得像模像樣的舉報信。


    “這張桂芳……果然是整事的主。”


    李成的聲音低沉而冷,就像一把剛磨好的刀。


    他抬頭看了看滿臉委屈與義憤的二狗:“這東西哪來的?”


    二狗一五一十地把剛剛在糧站發生的一切吐了個幹淨。


    末了,他特地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句:“成哥,這肯定不是賴家明自己想出來的,賴家明那個混小子連鞋底糊麵都不會,更別提這種識字的事了!”


    李成聽完後,眉頭皺得更緊。


    他不識字的確是事實,而張桂芳呢,雖然比賴家明機靈些,但也不見得高到哪兒去。


    像這種字跡工整到看著像是從機關裏流出來的舉報信,怎麽可能出自這兩人之手?


    “怪了。”


    李成忍不住低聲咕噥了一句,他捏著那張紙,眼神裏少了幾分憤怒,多了些冷靜後的一絲思索。


    他抬手拍拍二狗的肩膀,“這事兒先瞞住別人,明早我再去問問清楚。”


    二狗點頭,把燈往地上一放,守在旁邊沒再吭聲,可眼神卻依舊一副仇恨未消的樣子。


    李成看著二狗那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這小子,傻乎乎的,對自己倒是真沒話說。


    他抬手拍拍二狗的肩膀,笑著說:“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你也別太擔心,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呢。時候不早了,趕緊迴去歇著吧,明天還得幹活呢。”


    二狗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李成已經把門簾子放了下來,那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他趕緊走。


    二狗無奈,隻得把帶來的煤油燈往地上一放,抓了抓腦袋,憨憨地說了句:“那成哥,我先走了啊,有事您叫我。”


    說完,便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屋裏,李成的媳婦齊蘭披著件褂子走了出來,睡眼惺忪地問道:“誰啊,大半夜的?”


    李成趕緊把門閂插上,轉身笑道:“二狗,那小子毛毛躁躁的,說有人要害我。”


    齊蘭一聽,瞌睡蟲立馬跑了一半,趕緊走到李成跟前,緊張地問:“誰要害你?咋迴事啊?”


    李成把舉報信遞給齊蘭,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齊蘭看完,臉色也變了,嘴裏直念叨:“她也太壞了。”


    齊蘭雖然心裏還窩著火,但也沒再說什麽,跟著李成鑽進了被窩。


    隻是這心裏,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這六十年代,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巴巴的,要是再攤上個“投機倒把”的罪名,那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成就起了床。


    他心裏裝著事,早飯也吃得心不在焉。


    齊蘭在一旁看著,心裏也跟著著急,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吃完早飯,李成跟齊蘭打了聲招唿,便出了門。


    他要去找劉大柱,把事情問個清楚。


    兩家隔著一條不寬不窄的河溝,平時來往也不多。


    李成站在河溝邊上,看著對麵劉大柱家低矮的土坯房,心裏冷笑一聲。


    這張桂芳,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大步跨過河溝,徑直走到劉大柱家門口,用力地拍了幾下門。


    “誰啊?”


    屋裏傳來劉大柱睡意朦朧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開了,劉大柱穿著個大褲衩,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看到李成,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堆起一抹討好的笑容:“這麽早有啥事啊?”


    李成沒說話,隻是笑似非笑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舉報信,在劉大柱麵前晃了晃。


    劉大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


    這時,屋裏傳來張桂芳尖銳的聲音:“誰啊?兒子,跟誰說話呢?”


    說著,張桂芳和孫豔梅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看到李成,兩人臉色都變了。


    特別是張桂芳,想起李成以前上山打老虎的勇猛勁兒,腿肚子都開始轉筋。


    “你……你來幹啥?”


    張桂芳哆哆嗦嗦地問道,下意識地躲到了孫豔梅身後。


    李成沒理會張桂芳,而是盯著劉大柱,語氣冰冷地問道:“這東西,你認識吧?”


    劉大柱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桂芳見狀,趕緊從孫豔梅身後探出頭來,強裝鎮定地說道:“成子啊,我可是你繼母,你可不能對我們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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