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升,天放光芒。


    偌大的河穀盆地,沐浴在晨光之中,仿佛披著一層金黃色的麵紗。


    塢堡之中,李爽已經早早起來,從廚房的廚娘手中接過了一碗撒著蔥花的羊肉湯,輕輕吸啜了一口。


    羊肉湯漫溢著肉香味,帶著濃厚的油脂,吞入腹中,渾身上下充滿了暖意。那早起之時,秋日山野間那股的寒冷所造成的困倦被一掃而光,人充滿了精神,手腳也都開始暖和了起來。


    廚娘端上了一盤撒著芝麻的胡餅,烤得酥香,咬起來特別的勁道,配合著一碗香濃的羊肉湯,三五下就能吃光了一張餅。


    李爽吃飽喝足之後,站了起來,走出了廚房,來到了閣樓之上。


    閣樓之上視野極好,陽光驅散了晨霧,塢堡外的田野上,此時已經能夠看到有人在耕種。


    李爽拿著一本書,就此看了起來。


    等到日頭將進中午的時候,他要等的人終究還是來了。


    酈道元被請到了閣樓之中,看著李爽,目光深沉。


    “禦史中尉近來為民伸冤,可有所獲?”


    酈道元沉默了。


    他開衙替人伸冤之後,倒不是沒有人來,可來的人要不是說些雞毛蒜皮的鄰裏之事,要麽就是無的放矢。


    剩下的,最為集中的,便是落在一個人身上。


    “這個劉蠡升究竟是何人,為何如此惹得民怨沸騰!”


    “不瞞禦史中尉,這劉蠡升乃是山中之賊首,素來蠻橫狡詐,且膽大包天。”


    “如何說?”


    李爽請酈道元坐了下來。


    “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刺史,在這裏,無非是保境安民,為朝廷看守著河東的鹽池,不讓這地方的豪強和周圍的匪寇有機可乘。自然,有時候,也免不得售賣池鹽去並、肆等地,賺取些錢財。”


    酈道元倒是沒有想到,李爽如此坦白。


    “你可知朝廷官員是不能參與進池鹽的販售的!”


    “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因為我背後之人很特殊!”


    “何人?”


    “太後和衛將軍!”


    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便是大內宮廷之中,也不是密不透風。


    胡後掌權之後,便不像以前一樣,行事處處小心,似乎是被關得久了,她這次掌權之後,變得比初次掌權時更加奔放。


    久而久之,胡後與李神軌有私情之事也就流出了宮闈。


    酈道元自然是聽說過的,可卻是沒有想到,這兩人居然還合夥做生意。


    “今日不說他們的事情,聊劉蠡升!”


    “這劉蠡升異常狡詐,伏於山野之間,神出鬼沒,我的貨,十迴有八迴,都被他劫了,你說說,他得多富有啊!”


    酈道元沉吟。


    “我來之前,倒是聽說了他一些事情。聽聞他招兵買馬,力壓稽胡各部,還搶到了河西之地的胡人頭上,甚至還占據了朝廷的城池。”


    “禦史中尉知此,我也就不贅述了。”李爽放下了手中的書本,“若是禦史中尉能夠剿了劉蠡升,那麽要多少錢有多少錢。那些慘死在他手下的鮮卑勳貴的冤屈,自然的能到洗清。”


    “你是刺史,為何不剿匪?”


    酈道元質問道,卻聽李爽道:


    “我隻是唐州刺史,可劉蠡升卻在汾、恆兩州,乃至河東、河西等地作亂,我也隻能勉強護衛這一州之地。”


    李爽說完,酈道元也無話可說,這確實不是李爽能夠管的。


    起碼,表麵上是這樣。


    酈道元聽到這裏,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再想要深究下去,似乎是不可能了。


    這唐州的剿匪事宜,到了這裏,似乎可以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了。


    畢竟,剿劉蠡升,便是兵強馬壯的爾朱榮也是铩羽而歸。


    附近的領軍之人,也沒有幾個人有這個實力。就算有這個實力,也沒有人願意去做。


    酈道元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感歎:


    “無懈可擊啊!”


    酈道元思慮至此,拱手道:


    “如此,這些日子叨擾了,老夫這就上書朝廷,言刺史治理地方的功績。”


    “多謝禦史中尉稟公心,仗義執言!”


    “老夫告辭!”


    酈道元剛離開,侯景便匆忙走了上來。


    “主公,這老家夥就這麽走了麽?”


    李爽一笑。


    “當然不會!”


    “那他這是要如何?”


    “既然在這唐州查不到,那自然就去唐州之外查。”


    侯景麵色一變,心中有些憂慮。


    “那陳雙熾那邊,要不要打聲招唿?”


    “這唐州之外,就不關我的事了!”


    薛氏之祖薛衍曾在東漢末年擔任東海相,其子薛蘭於興平二年戰死,其孫薛永跟隨劉備,一路披荊斬棘,攻入益州,可謂漢室忠臣。


    蜀漢開國之後,薛永曾任蜀郡太守。


    後主劉禪投降之後,薛永之子薛齊與家族5000戶降魏,之後又遷迴了河東,世稱“蜀薛”!


    薛氏又被稱為蜀人。當然,這不是誇獎的意思。


    北魏孝文帝當年分定姓族時,因為這蜀人成分,差點讓薛氏不能進入郡姓之中。


    陳雙熾乃是蜀人,遷居到了河東的絳縣,與河東薛氏甚有淵源。


    也因此,薛修義的招唿,對於陳雙熾很有用。


    侯景聽完,似乎明白了。


    “主公,我們要不要加點料。”


    “不必,讓他去伸冤,伸得越多越好!”


    ——


    弘農。


    正在招募兵馬的薛修義看著手下人送來的密信,眉間都快擰成川了。


    “陳雙熾如何惹了酈道元了?”


    對於酈道元的威名,薛修義也是忌憚的。


    他雖然是膽大包天的社會不安定分子,可是酈道元這樣剛猛無畏的人,天然的克他。


    “聽說他是奉了朝廷之旨,去查平陽郡的剿匪事宜,可不知怎的,查著查著就查到了整個河東,弄得雞飛狗跳的。”


    “那李爽如何說?”


    “他沒有說話!”


    薛修義將密信燒了,在大帳之中來迴走動,可也無法消除心中的焦慮感。


    “要不幹脆就弄死這個老頭子。”


    屬下的建議遭到了薛修義一頓怒斥。


    “你放肆!”


    薛修義的怒意讓他的手下不敢多言。


    “去,給李爽去信,讓他想想辦法,至少,不要讓酈道元隻盯著陳雙熾。”


    “可唐郡公現在不在平陽。”


    “他去哪了?”


    “他迴晉陽去了!”


    “這種時候他迴晉陽做什麽?”


    “他媳婦快生了,估計是迴家伺候月子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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