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千山折了一枝梅花,紅豔卻不妖嬈。


    紅梅落到梁千峰手中,被拈下一朵,在指腹間揉捏得稀碎。


    這也不過短短兩年,卻像是過了好久,久到梁千峰以為,他們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可這才兩個年歲啊......


    雲中千山拉起梁千峰的手,接著捏了捏梁千峰的臉蛋:\"我們迴去吧,太冷了。\"


    梁千峰點了點頭,手爐可能不夠火了,雲中千山的手是涼的。


    \"哥,我有點難受。\"梁千峰捂住心髒的位置,\"心裏難受,你能感受到嗎?\"


    雲中千山看了他許久,久到梁千峰以為自己在矯揉造作時,他才開了口:\"你分得清,到底是誰的心在痛嗎?\"


    雙方共感,他們都搞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感情,還是對方的感情。


    情感來得突然,要麽高興得忘乎所以,要麽心碎了一地。


    對方能一瞬間感知到,即使自己難受得要死,也要去安慰對方。


    \"不知道。\"梁千峰是分不清的,所以他從另一個層麵上,真的將雲中千山當成了自己,\"你呢?你分得清嗎?\"


    雲中千山握緊了梁千峰的手,他沒有迴答梁千峰的話,而是轉移了話題:\"義父叫我們中午去他那吃飯。唉,又要吃那寡淡無味的東西了。\"


    梁千峰看了他一眼,慢慢收起了自己的情緒。


    其實也沒什麽好深究的,這已經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再深究下去,也斷然沒了意義。


    兩人心裏都清楚,那是分不清的。


    紅梅覆雪,短瞬間,雪融成水,大地露出了本來的麵目,鵝黃的迎春花開始綻放,淡得幾不可聞的花香,躲在角落慢慢的開。


    池子上頭封住的冰解了封,春暖花開時,池底的遊魚時而浮於水麵之下,露出漂亮的背鰭和有光澤的鱗片。


    這裏的魚不大,最大的也就隻有手掌大小,但梁千峰沒打算放過它們。


    初春,梁千峰和雲中千山的小長假也結束了,這知識還得學,這學還得上。


    每日早起,梁千峰都是罵罵咧咧的走到學堂的院子裏,然後住嘴,開始上課。


    一放課,就迴屋子拿起魚竿和一隻竹木簍子,跑到最好的池子邊,坐在石頭上,放線釣魚。


    雲中千山在一邊稀奇,他居然不知道,梁千峰還有這麽一個愛好。


    就他手上湊齊的幾個愛好--喝酒、抽旱煙、釣魚--這不妥妥老年人標配嘛。


    梁千峰很老了嗎?


    那的確挺老了,都徘徊人世間千年之久了。


    雲中千山在一邊嗑著瓜子,沒一會兒就有點口幹,便把手裏剩的瓜子都塞到了梁千峰的手裏,打算迴去整點水喝。


    而遠處跑來一個人,鈴鐺的聲響逐漸變大--陳權拿著水壺往這邊來了。


    梁千峰這人,釣魚設備齊全了,其他東西倒是一概不考慮。


    雲中千山喝了水,潤了喉,又繼續吃瓜子。


    時間很是漫長,日頭落下西山時,終於有魚上鉤了。


    巴掌大的魚,還不夠一道菜。


    \"果然是山高,連條魚都像細狗。\"


    梁千峰小聲嘀咕著,將竿子固定好,起身拉著雲中千山迴去。


    簍子沒拿,就這樣擱置在水裏。


    雲中千山好奇發問:\"就這樣了?\"


    梁千峰擺了擺手,說:\"讓他隨緣去,願者上鉤嘛,我就先迴去吃飯了。\"


    雲中千山不再發問,跟著一道往迴走。


    \"你這技術不行啊。\"雲中千山沒由來的嘲笑,\"要不還是別釣了,浪費時間。\"


    梁千峰側眸瞪他:\"不會說話就請閉嘴,我的好哥哥。\"


    怎麽可能是他的技術不行,他也有三百年的釣齡了,哪次不是大魚上鉤,分明就是這裏的魚不聽話!


    他獨自陷在釣不上魚的鬱悶裏,完全沒注意到身旁人翹起的嘴角。


    也因為梁千峰覺得身旁人在幸災樂禍,才沒發現出一絲異樣。


    身旁人目視遠方,重重山頭之間,夕陽染紅了某座山頭,這才早春,這夕陽景色太過於不真實。


    雲中千山眯著眼細看,這才發現了不對頭。


    從這邊看去,那山頭離西沉的太陽太過於近,讓人一時間分不清那究竟是夕陽染紅山頭,還是火燒了山頭。


    開始了。


    雲中千山默默攥緊拳頭。


    大火燒山,萬劫不複。


    雲中千山指著那座山,叫梁千峰看去:\"少主,那山都被太陽燒著了。\"


    梁千峰循著他的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他驚得大叫起來。


    \"哥!你眼花了嗎?那山著火了你看不出嗎?\"


    說完,他頭也不迴的跑開了。


    雲中千山定在原處,神情柔和,不似梁千峰那般慌裏慌張。


    他當然沒有眼花,隻是看得清了,打了個比喻而已。


    這座山頭的人都慌了,消息傳的迅速,臨近的山上的人都跑去支援。


    似乎有道屏障,要不是梁千峰去找雲中木棲,那還真沒人發現,那座山已經燒起來了。


    山火滅了一天一夜,燒焦的樹木,燒塌的房子,還有燒焦的烤肉味,煙熏火燎過後,這裏成了死寂,沒了生命跡象。


    火燒大山時,梁千峰無措的站在山腳下,火光映入眼簾,不察覺間,這慘烈的畫麵與記憶中的模糊畫麵漸漸重合。


    他似乎,經曆過大火燒山的事情。


    也是這麽站在山腳下,心裏空落落的。


    他轉頭,沒有陪著他的人,隻有他一個人。


    他看著漸漸熄滅的山火。


    他似乎忘記了好多事情,甚至忘記了一個人。


    那個人,現在應該是陪在自己身邊的。


    雲中木棲走過來,安撫似的拍了拍梁千峰的後背:\"迴去睡覺吧。\"


    梁千峰沒動,看著他這位父親:\"不可能的,大火都燒遍了,都沒有一個人發現,都燒成那樣了......這不是意外,一定不是意外。\"


    雲中木棲長長的歎了口氣,虛虛的捏了捏梁千峰的後脖頸:\"我會查清楚了,一座山的人,不能死不瞑目。迴去休息吧。\"


    \"我為什麽要迴去?迴去了又能怎麽著,我一樣睡不著,您讓我在這吧......\"


    梁千峰話音剛落,遠處奔來一個男人,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兩人麵前:\"家主、少主,公子他......被燒著的木梁砸到腰......現在......已經走了......\"


    梁千峰兩眼瞪得非常大,顯然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你......再說一遍。\"


    男人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說話都不帶磕巴的,順帶加了一條消息:\"醫師解開公子的衣服時,發現他後背有一雙翅膀......公子他是羽族人!\"


    聽到這個消息,梁千峰不再震驚了,目光也黯淡下來,他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周圍隻剩下自己和雲中木棲時,耳邊的風聲漸漸淒厲起來。


    梁千峰垂眸看著腳下枯黃的雜草,問:\"你早就知道他是羽族人了吧?這是你設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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