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好事要讓人知道。”


    他的語氣中既有欽佩又夾雜幾分無奈。


    “小子,你的確是個靠譜人,自己能幹也記著幫襯別的鄰舍,心細著呢,是好樣的。”


    話到這裏,他停住了,很突兀地歎了口氣,像是心裏有塊石頭壓得不安穩。


    張平聽出了點門道,停下腳步,迴身問。


    “廖叔,你這話怎麽聽著怪別扭呢?是我做錯啥了?”


    他嘴上這麽說,語氣卻並不慌,反倒是隱隱帶上幾分調侃。


    “還是野豬不夠大,沒讓你們吃得盡興?”


    廖柏明擺了擺手,擺出一副想笑又笑不出的表情。


    “唉,張平,你別多想,我呀,就是感慨……這事兒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你說我年紀一大把,這些年也算應對過不少事,但現在呢?”


    “一隻野豬,還是靠你小子拚命給弄迴來,村裏不管誰有麻煩,都想到你。”


    “咱這村和農協會靠誰?說到底啊,還不是你張平。”


    廖柏明的嗓子有些發緊,說到最後甚至有點低了下去。


    張平愣了下,隨即嘴角一揚。


    他走近了幾步,伸手在廖柏明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


    “廖叔,這可不像您平時講話的樣子。”


    “您可是村裏主心骨,哪來這說‘自己沒啥用’的話?說這真可就見外了。”


    他的語氣雖然輕,可眼中的誠懇卻實實在在


    “要是沒有您這麽多年撐著農協會,我也沒膽子逞這英雄。”


    “分工合作,您撐著大的方向,我幹點兒衝鋒陷陣的粗活才對不是?那還是托了您的福。”


    廖柏明聽完,不由得搖頭苦笑。


    “小子,跟我來這套話哄人,我這些杵在哪兒的老骨頭,可真配不上你的誇。”


    可這話音落下,他深深看了張平一眼,眼角那抹疲憊倒是去了一點。


    “總之,反正啊……你有事盡管使喚我。”


    廖柏明擺了擺手,“人老不中用了,但帳目還是能看,湊點柴火錢也行。”


    張平哈哈一笑,視線掃過廖柏明蓄著灰白胡茬的臉,覺得心裏好像真的裝了一小把火。


    他摩挲著手掌,迴道:“行,那以後要真有啥好山貨、大買賣,還得靠廖叔給咱們盯著商量價格呢。”


    簡單幾句話,倒叫廖柏明也露出了點久違的輕鬆神色。


    就在這時,張平忽然聽到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一怔,抬眼一看,隻見一道灰撲撲的身影伴隨著塵土從村口竄了進來,竟是孫濤自己跑著迎麵而來。


    孫濤一邊穩穩地刹車,一邊大聲喊著。


    “張平!那野豬的事我聽說了,可不得趕緊來找你!”


    他跳下車,一臉滿是神秘的興奮和叫不出道道的緊張。


    “你是不是抓那東西的時候,有啥奇怪的發現?!”


    張平沒明白過來,心頭卻隱約升起不安。


    他的手搭上摩托車後座的邊緣,眼眶微微眯起:“啥發現?孫濤,你到底聽到啥了?”


    孫濤扒拉了一把汗濕的頭發,臉上的神色越發說不清是來勁還是發愁。


    他朝張平擺擺手,先蹲到地上喘了幾口粗氣,才終於開口。


    “別急別急,讓我喘口氣……我告訴你,這事兒真是邪門得很!”


    孫濤一邊說,一邊抬眼打量周圍,像怕有人偷聽一般,小聲嘟噥。


    “還是我親耳聽劉嬸說的,絕對錯不了。”


    “張平,你知道不?那白向奎,他讓你治好之後,沒兩天就又出了事!這次啊,真嚇人。”


    張平皺眉,“什麽嚇人的事?你倒是說清楚些!”


    他心頭這會兒已經涼了半截,說不清是怒是急,幹脆伸手一把揪住孫濤的衣領,把人從地上提溜起來。


    “你給我痛快點,別繞彎子!”


    “哎哎哎,別急!我沒繞彎子,是真嚇人!”


    孫濤抬起雙手,連連擺手求饒,聲音也跟著拔高了幾度。


    “那人啊,他半邊臉突然就不會動了,像給凍住了似的!”


    “咱村的郎中也去看了,那叫一個糟心,硬說這病他從沒見過!”


    張平一愣,手中的力道卻是不自覺鬆了幾分,“怎麽個不會動?中風了不成?”


    “不止是這麽簡單!”


    孫濤神色愈發古怪了,咽了咽口水,壓低聲音湊近張平耳邊。


    “關鍵是,人家說他家裏一提起林子的事,白老頭整個人都像見了鬼一樣。”


    “嘴裏喊著什麽‘不值得,不值得’,還發了好幾次脾氣,把家裏的桌子都拍爛了!”


    張平聽到這裏,心頭沒來由地一沉。


    他捏了捏掌心,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還在圍觀野豬的一群人。


    張平心想難不成是因為之前在林子裏嚇著了,才變成那樣的?


    張平收迴掃向人群的目光,目光落在孫濤汗濕黏膩的臉上,語氣卻變得有些生硬。


    “白向奎家的事兒,和林子有什麽關係?”


    “他又不是第一次上山,不至於這麽大驚小怪吧?”


    孫濤眼神飄忽,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哎,我本來也覺得就是白向奎,膽子小。”


    “但劉嬸說得像模像樣,我就琢磨……這事兒怕是衝著你來的。”


    “哪兒不簡單?”張平追問,語調壓得低沉。


    他心裏隱隱有些煩躁,不知是被孫濤的故弄玄虛激得,還是那句“不值得”敲亂了他的思緒。


    “得,你別急啊!”


    孫濤兩手一攤,裝出一副苦惱樣子。


    “我也是聽人說的,沒親眼瞧見。”


    “不過劉嬸她說,白向奎迴去那天晚上,額上頭上全是冷汗,半夜說夢話,還爬起來在屋裏轉悠。”


    孫濤這時候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忍不住笑了一聲才和張平說。


    “還有人說是白向奎撞了邪!”


    張平聽到這兒,忍不住嗤笑一聲,搖搖頭:“老村子,迷信多,這不稀奇。”


    “再說了,白老頭他自己沒譜,迴頭就該賴到別人頭上來,可得防著。”


    “噯!可還真有人說,和你有關係!


    ”孫濤瞟了他一眼,把目光挪開,似乎怕看主張平臉上的反應。


    張平眉頭一跳,盯著孫濤,半晌才開口。


    “和我有關係?這又是哪來的瞎話?”


    “有人說,看見你抓野豬那日,白家院子的狗就狂吠,一直衝著東麵林子叫喚,眼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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