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迴去拿錢,就要這麽大的魚,八毛一斤,先給我來三十塊錢的,錢不過你手,我直接給你存進醫院!”


    “醫療費和營養劑都算在我賬上,錢不夠你隨時吱聲,隻要有魚,三十塊錢,我還是能拿出來的!”


    一筆生意,就此談成。


    看著已經熬得差不多的魚湯,張平又弄了一大塊魚肉送給宋老九,隨後才不慌不忙的端著鐵鍋,迴到了病床。


    李秀芝躺在病床上,沒精打采的,雖然吃了藥,但身子還是虧空的厲害。


    實際上,她和妮兒的病,本來就是身子欠的債,如果能補上營養,用不著吃藥,也能逐漸康複。


    這種問題,發生在六十年代的廣袤大地上,不知道多少人都落下了病根。


    張平端著魚湯進病房的時候,正好撞上剛吃完的小護士。


    隔壁病床上的產婦沒在床上,看樣子是去生產了。


    “魚頭好吃嗎?”


    張平笑嗬嗬的問道。


    “好吃,就沒吃過這麽嫩的魚肉,這大肥魚怎麽長的呢?張大哥,你真厲害!”


    小護士一邊收迴借給張平的各種佐料,一邊又忍不住舔了舔舌頭。


    身為鎮上醫院的小護士,雖然不能獨立看病,但能在鎮上有個班上,也算是體麵人。


    但她就沒吃過這麽肥的魚!


    “好吃就再吃點,我還有點事,你替我照顧照顧孩子和她娘,千萬別客氣,魚有的是。”


    張平笑著說道,把大鐵鍋放到床頭地上,關心的看著李秀芝。


    “有什麽事情,你就和這個妹妹說,吃完了別下來,鍋碗瓢盆的我來刷。”


    李秀芝抿了抿嘴唇,默默看了張平一眼,複雜的點了點頭。


    鍋裏的魚肉很大,也很香,但卻讓她有種不真實感。


    “你去哪裏?”


    李秀芝問道。


    “有點小事,等下就迴來。”


    小護士在場,張平不便多說,轉身向外走去,身後還傳來小護士的聲音。


    “張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嫂子和孩子,等下我幫你們刷鍋。”


    醫院外邊。


    鍋爐房後邊,正好是個小坡,順著坡道下去,就是樹杈林子,再遠處就是一片河溝。


    張平在河溝旁邊多逗留了一會,又隨手扔進去幾條魚,就仿佛他的魚,都是從這裏挖出來的。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張平又重新迴到了醫院。


    隔著十幾米遠,他就看到一個男人焦慮的站在大門前,左顧右盼,似乎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大兄弟,你可算來了,魚抓住了嗎?”


    宋老九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激動的問道。


    “瞧你說的,幾條魚而已,還能抓不著?”


    張平隨口笑道,把大包袱向前一推。


    包袱裏一共八條鯽魚,都是四五斤的大貨,外加幾條小雜魚,算是免費奉送的,免得都是大貨讓人懷疑。


    幾條魚在包袱裏不斷掙紮,還有點活氣,但顯然也快死的差不多了。


    宋老九眼睛猛地一亮,激動的拿過包袱。


    “你這抓魚的手藝真不錯,是個能人!”


    宋老九驚歎連連,忍不住看向張平。


    都是兩個胳膊,兩條腿,這小子怎麽就能抓這麽多魚?


    年輕的時候,他也是十裏八鄉有能的遊泳高手,他怎麽就抓不住魚呢?


    張平站在原地沒動,手卻沒鬆開破兜子。


    “大哥,我幫您抓魚,大家互相幫忙,您說是不是?”


    聽聞此言,宋老九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從兜裏掏出來一張繳費單。


    “你瞧我這記性,三十塊錢,一分不少,都交到醫院了。”


    有了繳費單,李秀芝和妮兒的治療費就有了,而且都能吃上營養劑了。


    張平拿過繳費單,看了一眼日期,確定就是今天,這才鬆了一口氣,把破兜子都交到了宋老九的手裏。


    “大哥,您幫了我的忙,我也不含糊!這八條魚個個都有四五斤重,其他的魚算是我送您的,不信您就上稱,少一兩我跟你姓!”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張平深知多一條門路,就多一條出路,出門在外,錢多錢少先放在一邊,信譽一定要先立住。


    三十塊錢已經不少了,但才剛到手,張平就覺得這筆錢也沒多少。


    李秀芝和妮兒要過好日子,冬天還長著呢,他總不能隻靠這三十塊錢吧?


    他不求大富大貴,但至少要讓老婆孩子衣食無憂,再有點餘財。


    宋老九拎著破兜子,掂了掂重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


    “後生,我信你,就沒必要稱了。”


    “還是稱一稱比較好,魚大了您不才方便要價嗎?”


    張平說道,直接把話點破,就差明說兩個人在做生意了。


    “你這後生,膽子倒是大起來了!怎麽,知道我老九不害人了?”


    宋老九聞言卻不害怕,反倒帶著一絲得意。


    “後生,二道坡這地方,咱是老前輩,這麽多年下來就靠著信譽過日子,要不然我能在這裏幹這麽久?”


    說著,宋老九走到了街對麵的一個小屋,隨手掛起來一個招牌,又把張平給他的兩碗魚湯倒進熱鍋裏,加上白菜,豆腐,煮了起來。


    不多時,就有幾個穿著大棉服的婦女走了上來。


    魚肉不多,但大火滾著,魚香味還是飄的滿街都是。


    即便隔著醫院對麵,張平都能聞到一股魚香味。


    “今天怎麽有魚,這可是稀罕物?”


    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婦女問道,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魚鍋裏的兩塊肉。


    “怎麽隻有尾巴和腦袋,魚身子去哪了?老九,該不會都進了你肚子吧?”


    宋老九笑嗬嗬的點了點頭。


    “陳大姐,您先生是學校校長,正經的知識分子,用腦子的人就是得補身子,要不要來條魚?”


    說著,他晃了晃一根手指,意思再明顯不過,一塊錢一斤。


    他在張平這裏,拿的是八毛,轉頭就加了兩毛往外賣。


    花棉襖婦女顯然也不是窮人,聽到這個價雖然皺了皺眉,但還是毫不猶豫就點了點頭。


    “魚有多少,給我來十塊錢的,冬天不怕放,我留著過年給我先生吃!”


    “我也來一條,這大魚真肥,看著就好吃。”


    “還有剩嗎?有剩的話,都給我吧,我全要了!”


    香味引來了幾個人,不過片刻,就把魚全買走了。


    街對麵的張平,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今天,他可真是被上了一課。


    他賣個東西,還得膽戰心驚,而宋老九竟然當街就支起了鍋叫賣。


    這叫什麽?


    這叫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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