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錢從哪兒偷的,你趕緊送迴哪裏去,這麽多錢,要是讓人家發現,你得挨槍子……”


    中年男人迴過神來,瞪眼瞅了張平一眼,撿起地上的袋子,往裏麵裝錢。


    偷的錢?


    自己好心好意來送糧,感情他竟然把自己當成了偷錢的小騙子?


    張平頓時無語了,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這錢來的板板正正,沒有一點問題,你要是嫌髒手就直接燒掉,反正這錢給你,我就不會再拿迴來。”


    張平扯開袋子,作勢就要把布袋子往油燈上放。


    中年男人見狀,嚇得渾身一抖,趕忙吹滅了油燈。


    “你這小子沒偷就沒偷,幹嘛把錢燒掉,你知道這七十塊錢能買多少斤糧食嗎?”


    張平怎麽可能把錢燒掉,不過就是嚇唬嚇唬他而已。


    片刻之後,中年男人總算是相信了張平沒問題。


    兩人重新坐下,中年男人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張平這才知道他叫廖柏明,是農協會的管事,也搞明白了農協會管什麽。


    簡單點說,農協會啥都管,又啥都管不了。


    有糧食的時候,廖柏明說什麽是什麽,沒人敢和他唱反調,因為他管著發糧。


    但沒糧的時候,他就算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也沒人搭理他。


    而不湊巧的是,這偌大的農協會,現在就已經沒糧了,而且這種狀況從入冬開始,就一直存在。


    其他幾個幹活的,怕被上門鬧事的鄉親們打,天天都稱病不來,就隻有老劉頭和廖柏明倆人看著農協會。


    廖柏明直勾勾的盯著張平,又看了看五大隊的名單,嘴裏不停嘟囔。


    “真是奇了怪了,你這懶漢竟然也有醒悟的一天?”


    “怎麽,我躺床躺累了,還不能翻個身活動兩下?再說大隊上閑言碎語能信嗎,你又沒親自調查過,你怎麽知道我是懶漢?我要是懶漢,能弄來這七十塊錢?”


    張平拍著桌子唾沫橫飛,反正也不怕廖柏明去查,因此顯得格外理直氣壯。


    見她這幅樣子,廖柏明頓時就歎了口氣。


    不管怎樣,反正人家是雪中送炭來了,稱唿懶漢的確有點對不住。


    “張平兄弟,你消消火,我不是不了解狀況嗎,我在這裏給你賠罪。”


    廖柏明能屈能伸,不停點頭陪笑,還給張平換杯熱水。


    房門邊有一條縫,老劉頭和宋老九湊在門邊,一臉古怪的看著裏麵,都瞪大了雙眼。


    “宋老九,這小子是什麽來頭,怎麽能拿出這麽多錢?”


    老劉頭嘀咕了一聲,眼睛就像是沾了膠水,死死盯著桌上那幾十塊錢,死活拔不出眼來。


    “二道坡最近出了個奇人,大冬天裏抓了一百多斤魚,你聽過沒有?”


    宋老九嘿嘿一笑,略帶得意的賣了個關子。


    “聽過聽過,這大冬天的水拔涼,我河溝邊都不敢去,但聽說這小子不但能在冰水裏紮猛子,還能抓大魚,簡直像說書先生嘴裏的浪裏白條張順一樣,難道就是這小子?”


    老劉頭瞪大雙眼,忍不住說道。


    這個張順,就是水滸裏麵的梁山好漢,位列第三十位,天損星,乃是梁山的水師頭領!


    他年輕時沒少聽說書先生講,因此記得非常清楚。


    能和水滸好漢一樣外號的小子,他好奇得很。


    或許聲音大了點,屋裏的廖柏明眉頭一皺,猛的衝上門邊,撞開了門。


    門外兩人猝不及防,頓時被撞了個人仰馬翻。


    “老劉頭,你不看門,跑我門前來扒什麽灰?”


    廖柏明沒好氣的說道,還以為遇到了賊,趕忙把兩人攙起來,這才發現宋老九也在邊上。


    “宋老九,你們煤場推了半年的糧,今天總算見到你了,你什麽時候給我?”


    廖柏明抓住宋老九的胳膊,死活不撒開。


    “老廖,煤場也沒有餘糧,再說我不是把張平兄弟給你送來了嗎,有他在,你還怕沒糧食嗎?”


    說著,宋老九看向張平,滿臉的求助。


    張平兀自坐在屋裏,不言語也不看宋老九,隻當沒有他這個人。


    開什麽玩笑?


    他幫林校長討糧食,是為了給李秀芝弄個教師的身份,宋老九一個臭老漢,又臭又髒,張平憑什麽幫他?


    “都進來吧。”


    本就不大的屋子裏,又多了兩個人,更擁擠了一點,而且還少了一把椅子。


    宋老九直接坐下,老劉頭也不介意,直接蹲在了旁邊,端茶送水,湊個熱鬧。


    “這幾十塊錢,是我給張平兄弟賣魚賺來的,來路絕對沒問題。”


    宋老九又介紹了一遍張平。


    當聽到張平就是最近幾天抓魚的神人時,廖柏明嚇了一跳。


    “廢話就別說了,還是說說糧食的事吧。”


    張平無奈的看著三人,拍了拍桌上的條子。


    趁幾人閑話的時候,他已經把廖柏明的本子翻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翻之下,張平差點罵了娘。


    來之前,他以為農協會隻欠著林長生糧食,一千多斤糧食,可不是開玩笑的。


    而等看完之後,張平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除了鋼廠和土礦,農協會就沒有不欠債的地方。


    每一個大隊都趁著糧食,每一個該發補助的地方都發不滿。


    就拿鎮醫院來說,鎮醫院有院長一人,正式醫生兩人,赤腳醫生三人,外加幾個培訓過的護士,一共九個人。


    這年代的醫生收入水平,屬於最高的那一檔,院長月收入足足將近一百元。


    不算院長,醫生和護士的收入也在四五十元左右,至於不在編的赤腳醫生,按農民算,一個月也該有二三十元。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補貼的糧食,糧票,肉票,糖票,工業票。


    毫不誇張的說,哪怕是陳小倩這個小護士,憑她一人的薪水,養活兩三家人,指定是沒問題的。


    但實際上,最緊俏的糧食隻能發夠一半,而且還是粗糧多,細糧少,錢倒是沒少,但關鍵是有錢買不到東西,不就等同於廢紙嗎?


    鎮醫院這種最重要的單位之一,都這樣,其他單位更別提。


    一個本子上到處都是欠債,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個本子上就算沒有欠著五千斤糧食,也有四千大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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