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是一場硬仗。


    張平站在煤場辦公室的外麵,心裏沒由來的閃過了這個念頭。


    “張平兄弟,東西弄好了?”


    宋老九打開房間,滿臉堆笑,請張平走進了屋。


    屋裏的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盤豬頭肉,外加兩碟花生米,和兩個現做的小菜。


    東西不多,都是冷盤,但放在這年月絕對是大餐。


    三個漢子,已經喝了兩杯,見張平進門,急忙起身問好,其中一人正是白天見過的陳瘸子。


    “這裏邊是營養粉,麵粉你自己添,或者你不願意也可以單獨賣,反正我拿了錢這東西就歸你了,別人問起來,我也當做不知道。”


    張平把裝高樂高的口袋,遞給宋老九。


    宋老九見狀,眼睛頓時一亮,數都沒數,就先掏出了七十塊錢。


    “你不數一數?”


    “張平兄弟,要是連你都信不過,我這生意就別做了。”


    宋老九隨口說道,打開袋子看了一眼,聞了聞味道,確定是高了高後,就小心翼翼塞進了床上的木箱子裏。


    箱子裏都是寶貝,比他的命還重要。


    “張平兄弟,咱們算是不打不相識,這杯我敬你。”


    錢貨兩清。


    江湖朋友互相捧,張平也的確很久沒喝酒了,忍不住喝了兩杯。


    “不能再喝了。”


    陳瘸子等人還想敬酒打圈,張平卻扣下了杯子,死活不肯再喝。


    他還有正事,今晚不能喝多。


    “張皮兄弟,你是不是有事?”


    辦公室不大,煤爐子燒著煤火非常旺,烘的屋裏非常暖和。


    宋老九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盯著張平,忽然有些奇怪。


    往常的張平,雖然努力裝成熟,但總是有一分稚嫩,但今天不一樣,僅僅隻是往凳子上一坐,就透著一股子狠勁。


    “我的確有點事情,想讓你幫忙。”


    張平想了想,拿出了農協會的白條。


    “老哥,你是街上的狠人,你能不能跟我說道說道,這個農協會到底是幹嘛的?”


    二道坡小學的白條?


    看見條子,宋老九臉色微微一變,若有所思的盯著張平。


    “兄弟,你該不會是想替小學做主吧?”


    二道坡小學的困難,街麵上的人都知道。


    二道坡又不大,但凡隻要不眼瞎,就知道林老師的事跡。


    “老哥,您說笑了,我就一個赤貧,哪能替別人做主?”


    張平隨口一笑,把白條拍在了桌上,依次擺開。


    “我就是想給我家媳婦討個工作,想看看這個農協會是個什麽德行,如果他們吃人不吐骨頭,我就趁早滅了這個想法,換成鋼廠那邊,如果他們是有良心,確實拿不出糧食,我就尋思替他們平了白條的帳,讓他們給我媳婦寫個推薦書。”


    “這裏麵得是一千多斤糧食吧,少說也得兩百塊錢呢!兄弟,兩百塊錢再加點,咱換成鋼廠辦公室不好嗎?”


    宋老九皺著眉頭,還是有些無法理解。


    張平說自己是赤貧,他可不敢信。


    換成別人,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弄個小學的工作做,他可以理解,畢竟就是混個工而已。


    但張平可不是一般人。


    這兄弟道行深,總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稀罕物,鋼廠辦公室那邊明碼標價八百塊錢,看著很多,但對他來說,應該不算太難。


    鋼廠辦公室?


    張平從沒想過,也不知道這個地方,但此時就算想了,也沒打算改變想法。


    “走一步看一步,日後如果想換地方再想別的辦法,我現在覺得小學老師這個工作就挺好,很適合我媳婦,有個地方上班,也能讀書認字。”


    張平口不隨心,半真半假的說道。


    宋老九也沒打算真的替張平考慮這麽多,見張平堅持,就透了個底。


    “張平兄弟,農協會還真不是沒良心,咱二道坡的狀況你也知道,今年收成不好,發的糧食都粗多細少,家家吃了都漲肚子,疼的難受。”


    說到此處,宋老九指了指旁邊三個弟兄。


    “就拿陳瘸子來說,去年他還吵著鬧著要跟我分家,說要自己支一攤,結果今年冬天還沒過年,他就已經撐不住了,跑迴來哭著求著跟我幹。”


    陳瘸子被當眾點名,頓時麵露尷尬,悶頭喝了一杯酒,趴在桌上偷偷撿花生豆吃,屁都不敢放一個。


    陳瘸子是這樣,其他兩人的狀況也都差不多,都是難兄難弟。


    “能幹活的勞動力都這樣,您說誰有閑錢給孩子?”


    宋老九悠悠說道,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複雜之極。


    但凡能活命,二道坡也不至於扣小學那點糧食。


    實在是拿不出來。


    每年擠出一點糧食給學校,就已經不容易了。


    “行,有老哥你這句話,這堆白條我拿了。”


    張平沉默了片刻,直接把酒杯倒滿,舉杯。


    “宋老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杯我敬你。”


    聽聞此言,宋老九趕忙舉杯,一臉的敬佩之色。


    酒過三巡,陳瘸子等人已經喝醉了,張平和宋老九聊的多,喝的少,都還算精神。


    趁著酒勁壯膽,宋老九親自給張平帶路,來到了農協會的大院。


    直到來到門前,張平才發現,原來他已經路過了這裏四五次。


    農協會就在供銷社商店的對麵,占了兩處大宅子的院,外表看去仿佛是大隊部。


    “誰呀,這麽晚了不睡覺,有事明天再來吧。”


    院子裏響起了一個聲音,非常的暴躁。


    吃不飽的人夜裏難睡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吵醒,這一晚上都別想再睡了,因為一躺下就會火燒火燎的鬧心,鬧肚子。


    “老劉頭,我是宋老九,趕緊開門,我這裏還有點剩下的炒黃豆。”


    張平剛想說話,宋老九卻按住了他,扯著嗓門對裏麵喊道。


    腳步聲變快,仿佛是被炒黃豆吸引,沒過一會就開了門,露出了一張滿是褶子的臉。


    “宋老哥,還是你有良心,記著咱們弟兄。”


    他拿了炒黃豆,目光一瞥卻不由愣住了。


    宋老九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人,不說一句話,直勾勾的盯著他,把他嚇了一跳。


    “哎呀媽呀!你這小子怎麽不說話呀,嚇死個人!”


    宋老九把他攙扶起來,同時給張平使了個眼色。


    “我兄弟有點事,咱們去那屋裏,我兜裏還有點下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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