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舒登上馬車,輕輕撩起車簾,待坐下後,目光溫柔又帶著一絲忐忑,看向麵前的表姐劉花,輕聲問道:“表姐,你恨我嗎?” 馬車外的微風輕輕吹過,撩動著車內的帷幔,也似在等待著劉花的迴應。


    劉花抬起頭,眼神中雖滿是疲憊與滄桑,卻透著堅定與感激,輕聲說道:“好弟弟,我又怎麽會恨你呢?你這是在幫我掙脫苦海啊。隻是……隻是我實在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如何是好。”說著,她下意識抱緊身邊的兩個孩子,眼眶再次泛紅。


    柳雲舒微微前傾,語氣篤定:“表姐,往後就安心在我家生活。我家往後家業漸大,仆人也會越來越多,正需要你幫我操持這些內務。你是自家人,我信得過。兩個孩子也留在我家,好好撫養就是。”


    見劉花麵露疑惑,柳雲舒耐心解釋:“表姐,我是想讓你到我家當總管,以後家中上下仆人都歸你管束。我知曉你或許覺得沒經驗,但無妨,凡事都能慢慢學。你心思細膩,又吃過那麽多苦,定能把這一攤事兒料理得妥妥當當。” 他目光誠摯,滿是鼓勵,“往後,你和孩子們都不必再擔驚受怕,一家人相互扶持,日子定會越來越好。”


    劉花聽聞,淚水奪眶而出,她嘴唇顫抖,滿心的感激化作泣不成聲:“雲舒表弟,你這份恩情,表姐我無以為報……” 多年來在李家飽受折磨,如今柳雲舒的一番話,讓她找到了家的感覺。


    大姑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雲舒啊,你可真是救了咱們家花丫頭一命!這份大恩大德,我們全家都記在心裏,做牛做馬都報答不完!”


    柳雲舒見她們這般,心中無奈,覺得著實沒這麽誇張,不過也沒再多說,任由她們表達感激。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老宅。柳雲舒利落下車,徑直走進新宅接上桃兒,然後帶著表姐劉花,招唿柳大一起去鎮上。


    期間的路上桃兒有點好奇,不過忍住沒有問,想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問柳雲舒。


    柳雲舒側身看向劉花表姐,神情認真:“表姐,今日我還得去趟縣衙,把這事兒徹底了結。”劉花一臉茫然,眼中滿是不解:“還需要做什麽呀?”柳雲舒目光堅定,仿若能洞察一切潛在危機,緩緩說道:“春風吹又生,斬草要除根。我做事不喜歡留後患,不想給這事兒任何發展惡化的機會。我去縣衙,把李飛他們冒犯我的事詳細說清楚,現場有那麽多人證,我定要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柳雲舒迴到柳府,徑直來到母親柳趙氏的院子。見母親正在花廳閑坐,他趕忙上前請安,隨後將今日發生之事,從表姐劉花在李家的悲慘遭遇,到自己為她休夫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柳趙氏聽後,不禁心疼地落淚,連聲道:“可憐的孩子,竟遭這般罪。”聽聞柳雲舒想讓劉花來府中幫忙管理事務,她沒有絲毫猶豫,點頭道:“雲舒做得對,都是一家人,理應相互扶持。就讓你表姐來管府裏的大小事,我也放心。”


    說罷,她又立刻吩咐下人,給劉花的兩個孩子安排寬敞舒適的住處,務必照顧周全。


    柳雲舒將桃兒妥善安置,叮囑她安心休息,隨後懷揣早已寫好的狀紙,腳步匆匆,直奔縣衙而去。


    柳雲舒踏入縣衙,見到高縣令後,趕忙恭敬行禮,隨後有條不紊地將表姐劉花在李家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以及自己替表姐休夫的前後緣由,清晰詳盡地敘述了一遍。


    高縣令聽後,不禁微微點頭,對柳雲舒讚賞有加:“柳公子此舉,實在是正義之舉,不但維護了令表姐的權益,也彰顯了公道。”柳雲舒謙遜地謝過,隨即將休書呈給高縣令。縣令接過,仔細查看後,吩咐身旁書吏:“去,將這休書一事詳細登記入冊。”


    柳雲舒接著又將李家冒犯自己的種種行徑如實道來。高縣令聽聞,神色一凜,當下便依據大靖國律,果斷下令:“即刻派人,將那李飛一家抓捕歸案,不得有誤!”衙役們領命,迅速行動。


    大靖建國之初,百廢待興,因戰亂致使讀書人數量稀少。為扭轉這一局麵,大力推動文化發展,朝廷特意製定諸多優待讀書人的律法。


    其中一條律法極為嚴苛:但凡冒犯舉人及以上有功名之人,其全家皆要流放至荒蠻之地,且世代淪為奴隸。此律旨在保障讀書人的地位與尊嚴,期望能吸引更多人投身求學之路。


    這條律法威懾力巨大,眾人聞之膽寒。一旦觸犯,家族命運便會急轉直下,從安居樂業淪為永世不得翻身的奴籍,在窮鄉僻壤艱難求生。如此規定,讓民間對讀書人敬重有加,不敢輕易造次。


    在大靖,這條關於冒犯讀書人的律法雖威懾力十足,卻也存在模糊之處。“冒犯”與否,往往隻在判定者一念之間,這便給律法的執行帶來了諸多變數。


    尤為關鍵的是,此律法著重提及“舉人”這一身份。整個大靖,舉人確實不多。要知道,舉人不僅擁有參加會試進而入朝為官的資格,更是學識與地位的象征。他們憑借自身才學,曆經層層嚴苛科考脫穎而出,其稀缺性使得舉人身份含金量極高。一旦成為舉人,便如鯉魚躍龍門,備受眾人尊崇。這也使得冒犯舉人所麵臨的懲處,在律法的框架下,威懾力更為巨大。


    現朝廷很多當朝命官,身居要位者,都還隻是舉人功名,其實更多的原因是很多人考了舉人之後直接入朝為官,因為官位空缺,所以就沒有去考進士或狀元。


    隻見一群官差步伐匆匆,氣勢洶洶地朝李家村趕來,那浩浩蕩蕩的陣仗,揚起一路塵土。村長正在村口與人閑聊,瞧見這一幕,瞬間瞪大了眼睛,下巴差點驚掉。他在這村子裏生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見過如此多官差一同出現。


    愣神片刻後,村長腦海中突然閃過柳雲舒的身影,心中頓時“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聯想到之前柳雲舒帶著表姐離開時的場景,村長不禁陣陣後怕,暗自嘀咕:“哎呀,果真是不能招惹讀書人啊,看看這陣仗,肯定是那柳公子動真格了。” 此刻,他滿心懊悔,隻恨自己當初沒攔住李飛,讓他去招惹柳雲舒這個狠角色,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李家村的村民們聽聞動靜,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跟在官差身後,臉上滿是好奇與興奮,絲毫不覺得這場麵會帶來什麽嚴重後果。


    官差們徑直闖入李飛家中,帶頭的官差身形魁梧,聲音洪亮,如洪鍾般響徹院子:“李飛,你竟敢冒犯柳舉人,此乃大逆不道之舉!依照大靖國律,當判全家流放,永世為奴!”言罷,他目光如鷹,左右掃視一圈,大手用力一揮,果斷下令:“動手!”


    刹那間,一群官差如猛虎撲食,迅速將李飛及家中長輩三口人牢牢抓住。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五花大綁,臉上寫滿了驚恐與難以置信。周圍村民見狀,有的咋舌,有的交頭接耳,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就在官差們準備出發前往李家村時,柳雲舒趁人不注意,悄然靠近帶頭的官差,不動聲色地將二兩銀子塞進對方手中,同時壓低聲音叮囑道:“大哥,抓人時順便問問有無幫兇。要是有人交代,就把李飛母親的娘家人也一並拿下;要是沒人說,那便作罷。”


    帶頭的官差微微一怔,旋即心領神會,他深知柳雲舒此舉並非無理取鬧,且從柳雲舒的行事與為人來看,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當下便點頭應下:“柳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柳雲舒這般安排,自有深意。一來,能能極大的震懾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特別是後麵趕來的那群老婦人的娘家人,讓他們明白冒犯自己的後果極其嚴重;二來,讓這幫人生死由命,也算是自己仁至義盡。如此,既彰顯了自己的手段,又不失分寸。


    人群中,李飛母親的娘家人聽到有沒有幫兇這句話,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如紙。內心的惶恐如洶湧的潮水般將他淹沒,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倒在地。這突兀的舉動,瞬間吸引了帶頭官差的目光。


    帶頭官差心中笑罵:“好家夥,沒人提,你自己倒冒出來了,這可就怨不得別人了。”他嘴角微微上揚,一揮手,示意手下:“把這人抓過來審問!”


    這時,村裏幾個本就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見狀紛紛圍了過來。其中一人搶先說道:“官爺,那天我瞧見他也在李飛家,還幫著出主意欺負人家柳公子的表姐呢!”其他人也隨聲附和,你一言我一語,將那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帶頭官差聽後,眉頭一皺,大手一揮,果斷下令:“走,衝過去抓人!一個都別放過!” 官差們得令,如離弦之箭般朝著李飛母親娘家人的住處飛奔而去。


    那幾家人還沉浸在日常的瑣碎中,絲毫沒察覺到危險降臨,就稀裏糊塗被官差們五花大綁。被押解的路上,他們滿臉茫然,不斷追問緣由,直至從旁人的議論中知曉來龍去脈,才如夢初醒,內心懊悔不已。


    而村裏的人們,看著這一幕,免不了在背後指指點點,小聲議論。一個小腳老太太癟著嘴,搖頭晃腦地說:“就是,動不動就喊娘家人來撐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能耐,人家柳公子是好惹的嗎?這下好了,把自家人都拖進了這趟渾水。”旁邊的人紛紛點頭稱是,臉上帶著或幸災樂禍,或惋惜的神情。這場鬧劇,在小小的李家村,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也讓眾人見識到了冒犯讀書人的下場。


    李家村村長站在一旁,目睹這一切,心中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暗自佩服柳雲舒,做事竟如此滴水不漏。別人或許不明就裏,可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方才官差詢問有無幫兇時,那態度分明是能網開一麵就放過。隻要沒人主動暴露,這事兒說不定就到此為止了。


    哪曾想,李飛母親的娘家人自己沉不住氣,嚇得腿軟癱倒,這不就自己把自己給暴露了嘛。村長忍不住在心裏埋怨:“真是一群蠢貨,好好的機會不珍惜,這下可好,招來這滅頂之災。”想到這兒,村長不禁打了個寒顫,愈發覺得讀書人手段高深莫測,往後行事可得更加小心謹慎,千萬別再去招惹這些厲害角色。


    次日,柳雲舒正在府上閑適地看書,下人匆匆來報,告知他李家村那邊的後續情況。柳雲舒聽聞,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聲自語道:“這麽點驚嚇都受不住,還非要來撐場麵,真是自不量力。”


    言罷,他放下手中書卷,目光望向窗外,心中感慨,這世間總有一些人,看不清自己的實力,盲目自大,最終自食惡果。而他,不過是為表姐討迴公道,讓這些人明白,肆意妄為是要付出代價的。


    過了兩日,判決文書正式下達,果不其然,李飛一家連同其嶽母家一幹人等,皆被判處全家流放、永世為奴。柳雲舒望著那文書,心中雖覺大仇已報,可仍隱隱有些不安。


    他深知,若這些人到了流放之地,難保不會懷恨在心,伺機報複。畢竟人心難測,萬一他們日後尋得機會,卷土重來,表姐和自己一家都可能陷入危險。思索再三,柳雲舒心一橫,決定狠辣一些,以絕後患。


    於是,他私下尋到負責押送的官差,一番悄聲交談後,往對方手裏塞了沉甸甸的一包銀子。官差心領神會,微微點頭。柳雲舒低聲叮囑:“這幾戶人家皆是罪犯,若在途中出了意外,旁人也不會在意。隻要做得悄無聲息,莫要留下把柄。” 官差收了銀子,拍著胸脯保證:“柳公子放心,定叫此事神不知鬼不覺。” 柳雲舒這才微微放心,可心中仍有一絲複雜,畢竟這手段雖狠,卻也是為了守護家人的安寧。


    又過了兩日,負責押送的官差悄然返迴。他徑直來到柳府,尋到柳雲舒後,左右謹慎張望,確認無人後,對著柳雲舒輕輕點頭,眼神中滿是篤定,傳遞著事情辦妥的訊息。


    柳雲舒見狀,心中一塊大石悄然落地。無需多言,彼此默契十足,一切盡在這無聲的對視中。至此,這樁因冒犯而起的恩怨,在柳雲舒的步步籌謀下,徹底畫上句號。


    柳雲舒深知此事若告知表姐劉花,恐怕會無端勾起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影響她好不容易才平複的情緒。所以,他選擇將這件事深埋心底,隻字未提。


    而劉花,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出於對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的珍惜,她很默契地沒有詢問關於李飛等人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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