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的事既已塵埃落定,柳家便緊鑼密鼓地籌備搬家。柳六喜一家忙著收拾細軟,規整家什,氣氛熱烈又緊張。


    考慮到村裏的房子無人照料,柳六喜夫婦商量後,決定托付給柳二柱和柳李氏。老兩口欣然答應。


    至於家中分得的田地,柳六喜找到大哥柳大喜,提出將田地交給他耕種,收成兩家對半分。柳大喜一聽,喜出望外,這無異於憑空多了一份收入,忙不迭點頭應下。如此安排,既解決了柳六喜一家的後顧之憂,又給柳大喜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一家人在這變動中,各有所得,關係愈發緊密。


    一家人在鎮上順利安頓下來,將店鋪和住處收拾妥當。柳六喜家的鋪子一開張,生意便異常紅火。得益於寬敞的店麵,能擺放不少桌椅,顧客們坐著用餐舒適自在。


    鋪子的成功,柳雲舒功不可沒。他設計推出了多種新穎小吃,不再局限於煎餅灌餅。這些新品口味獨特,吸引了眾多食客。


    隨著生意日益興隆,柳六喜一家漸漸忙不過來。於是,他們請了柳朱氏來店裏幫忙,日薪二十文。柳朱氏一聽,滿心歡喜。如此算來,一個月能有六七百文收入,對她來說,這可是筆不小的數目。她當即應下,第二天便幹勁十足地來店裏報到。


    柳六喜一家在鎮上的生意蒸蒸日上,因著他們的幫襯,家裏不少人生活都有了改善。可唯獨小李氏,還未得到幫扶。心思細膩的柳雲舒察覺到這點,便向父母提了一嘴。


    柳六喜和柳趙氏覺得有理,都是一家人,理應相互扶持。於是,他們也把小李氏叫來店裏幫忙,同樣一天給二十文工錢。小李氏得知後,感動得熱淚盈眶,對柳六喜一家感恩戴德。


    此後,在店裏,柳朱氏和小李氏幹活格外賣力,與柳六喜一家配合默契。大家齊心協力,店鋪生意愈發紅火。一家人在這你來我往的幫襯中,關係也越發親密,處處洋溢著溫馨和睦的氛圍。


    在一家人忙碌於店鋪事務時,柳雲舒懷揣著李夫子的推薦信,神情莊重地前往孫夫子的學堂。一路上,他緊緊攥著那封信,心中既期待又緊張。


    抵達學堂,古色古香的建築靜謐而莊嚴。柳雲舒輕步邁入,向學童打聽孫夫子的所在。得知位置後,他來到一處書房前,深吸一口氣,輕輕叩門。


    “請進。”屋內傳來溫和的聲音。柳雲舒推門而入,見一位身著素袍、麵容和藹的老者正伏案看書,想必便是孫夫子。他趕忙恭敬行禮:“孫夫子,您好。我是柳雲舒,受李夫子舉薦,特來拜會。”說著,雙手遞上推薦信。


    孫夫子放下書本,接過信細細閱讀,臉上漸漸浮現出笑意:“李兄對賢侄讚譽有加,想必你定有過人之處。”柳雲舒謙遜道:“夫子過獎,學生尚需勤勉學習。”


    孫夫子聽聞柳雲舒的迴答,心中愈發好奇這孩子的學問深淺,有意考教一番。他微微眯眼,思索片刻後說道:“雲舒,且背誦並翻譯《論語·學而》中的‘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再講講你對這句話的見解。”


    柳雲舒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有條不紊地背誦起來,聲音朗朗:“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緊接著,他流暢地翻譯道:“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替別人謀劃事情是不是盡心盡力了呢?同朋友交往是不是誠實守信了呢?老師傳授的知識是不是複習了呢?”


    稍作停頓,柳雲舒又神色認真地講解道:“夫子此言,意在教導我們要時常反思自身。為人謀事需忠誠,竭盡全力,方不負他人托付;與友相交,誠信乃基石,失信則失人;對於所學,及時溫習,既能鞏固知識,更能在反複研習中有所新悟。此三省,從處事、交友、治學三方麵,為我們指明修身之道,唯有日日自省,方能不斷進步,德行兼備。”


    孫夫子聽著柳雲舒毫無卡殼、一氣嗬成的對答,不禁連連點頭,眼中滿是驚喜與讚賞。


    孫夫子目光炯炯,緊接著拋出三個問題:“其一,你因何讀書?其二,你將如何讀書?其三,在你看來,天下讀書人的追求是什麽?”


    柳雲舒心中泛起一絲疑惑,這些問題與李夫子所問頗為相似,但他還是立刻端正神色,認真作答。


    “迴夫子,我因明理增智、濟世為民而讀書。家中長輩艱辛勞作,我見百姓生活不易,便想通過讀書習得本領,將來能為他們謀福祉。”


    “至於如何讀書,我會做到心到、眼到、口到。每日製定誦讀與研習計劃,不僅要熟背經典,更要深入探究其中義理。遇到疑難,向夫子和同窗請教,還要將所學知識聯係生活,力求融會貫通。”


    說到第三個問題,柳雲舒神情莊重,語氣堅定:“我認為天下讀書人的追求,當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天地立心,是探尋世間真理,為萬物賦予意義;為生民立命,是關懷百姓,讓他們生活安穩;為往聖繼絕學,傳承先聖智慧,不使其斷絕;為萬世開太平,為後世子孫開創太平盛世。如此,方不負讀書一場。”


    孫夫子聽到柳雲舒這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住,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他緊緊盯著柳雲舒,似乎想從這個少年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可映入眼簾的隻有少年的鄭重與堅定。


    “這……這是你自己所思所悟?”孫夫子聲音微微發顫,他教了大半輩子書,見過無數求學的學子,可如此宏闊的誌向,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實在震撼。


    柳雲舒重重點頭,目光清澈而明亮:“迴夫子,這是學生真心所想。讀書不應隻為個人功名利祿,更應為天下蒼生。”


    孫夫子緩緩站起身,在書房中來迴踱步,口中喃喃重複著這句話。良久,他停住腳步,看向柳雲舒的眼神裏,滿是讚賞與期許:“好!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雲舒,你有如此胸懷,日後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柳雲舒心中暗暗有些愧疚,畢竟這句千古名言並非自己原創,隻是為了給出一個漂亮答案,當了迴“文抄公”。這個時代,詩詞歌賦雖不少,但這般振聾發聵、直抵人心的話語,確實未曾有人提出。


    麵對孫夫子的盛讚,他隻能略帶心虛地接受。實際上,柳雲舒內心對讀書的真實想法,遠沒有剛才迴答得那般宏大。他想著通過讀書考取功名,並非為了走上仕途,在官場中沉浮。他隻盼著能憑借功名帶來的便利,安安心心地過自己的小富生活,讓家人衣食無憂,不必再為生計操勞奔波。在他心中,平凡卻富足的日子,才是最向往的生活。


    孫夫子自然不知柳雲舒心中這些真實想法。兩人正說著話,與此同時,孫夫子書房窗子外一道人影悄然經過。這人正是當代大儒陳曉,他本是來找孫夫子探討學問,路過窗前,恰好聽到柳雲舒那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言論。


    陳曉腳步猛地頓住,眼中滿是震撼。他輕輕推開窗戶,探身而入,目光灼灼地看向柳雲舒,問道:“少年,你方才所言,可是自己的見解?”


    柳雲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忙不迭行禮:“學生柳雲舒,見過先生。方才言語確是學生有感而發。”柳雲舒心中雖有些發虛,但還是硬著頭皮應下。


    陳曉微微點頭,眼中讚賞之意更濃:“小小年紀,竟有這般胸懷與見識,實乃難得。”他轉頭看向孫夫子,笑道:“老孫,你這是從何處尋得這般璞玉?”孫夫子哈哈一笑,將柳雲舒受李夫子舉薦前來之事,簡要告知陳曉。


    陳曉聽聞,興致更濃,又與柳雲舒探討起諸多學問,柳雲舒心中忐忑,卻也隻能打起精神,憑借所知謹慎應對。


    要說陳曉與孫夫子的淵源,那可是由來已久。二人自幼同窗,一同在書館求學,情誼深厚。陳曉天賦異稟又勤奮刻苦,年紀輕輕便在前朝高中狀元。奈何逢戰亂紛起,他選擇獨善其身,暫避鋒芒。


    孫夫子雖僅有秀才之名,卻也不容小覷。他對學問見解獨到,並不輸於陳曉。隻是早年因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之事,致使他在科考之路止步不前。加之歲月流轉,如今年事已高,更是無法再投身科考。


    陳曉自然也認識李夫子,隻是相較與孫夫子的至交情誼,他與李夫子的關係就稍顯平淡。他們同在學術之途前行,彼此知曉對方聲名,偶有交集,卻不像與孫夫子這般,能毫無保留地探討學問,縱論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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