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生滿鐵鏽的集裝箱上,麵前是翻滾著黑暗的江水,和迎麵吹來帶著潮氣的冷風。


    曾經我是那樣一個害怕水的人,卻在此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寧靜。


    很快,就再也不用忍受這種痛苦了。


    多好啊,我想。


    我甚至哼起了小時候最愛唱的童謠,對這個世界做最後的道別。


    就在我決定縱身一躍時,突然有很細微的啪嗒聲響起。


    就像是,打火機?


    我偏頭往下望去,就看到集裝箱旁邊的黑暗處,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


    他像是剛剛點著一根煙,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怎麽,不準備跳了?”


    這個聲音……


    我輕笑一聲,也不想去追究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沒想到陸家小少爺還有看人跳江的癖好?”


    他並沒有迴答我,隻是掐滅了手中的煙,而後也反手躍上集裝箱,與我並排坐在一起。


    “為誰?趙歸斌,還是程鎮山?”陸齊晏問的心不在焉,但我卻總有種他在擔心的錯覺。


    我搖搖頭:“都不是,為我自己。”


    誰知他竟笑出聲:“連命都不要了,還能說為自己?”


    我聽不出他什麽語氣,沉默了會,苦笑道:“這輩子活得太窩囊,過了二十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以為自己是個戰戰兢兢的私生子,到頭來,合著這一切都是偷來的,我壓根跟他們程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停了停,我竟又笑著哼起歌,說:“如果有來世的話,我希望自己能變成一隻海妖,坐在月下海邊的礁石上,唱動人的歌。”


    “然後迷惑眾生嗎?”陸齊晏突然接話,偏頭看向我。


    不知道是夜風太大,吹得人有些微醺,還是陸齊晏眼神裏閃動著的微光太過於溫柔,我突然笑道:“那眾生裏,有你嗎?”


    一貫作風古怪,令人捉摸不透的陸齊晏,竟在我說完這句話後愣住了。他慣常帶著些邪氣的俊朗麵容,一時多出點天真模樣。


    我不管不顧地笑出聲,卻聽他很小聲地說,


    “有我。”


    我突然想,或許陸齊晏,並沒有別人想象中的古怪。


    我聽說過,他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私生子,變成如今陸氏裏絕對話語權的決斷者。當初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現在是眾人阿諛奉承的商界新貴。他的商業帝國遠不如此,陸氏隻是他人生計劃中將會吞噬的一小部分。


    我聽過很多很多關於他的傳言,好的,壞的,但不管怎樣,從一個私生子到如今地位,他必定吃了很多苦,承受過很多痛,也必定擁有常人沒有的狠絕手段和謀略。


    “陸齊晏,當初陸家,是不是也想跟程家聯姻?”我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他看著我,點點頭:“嗯,聯姻對象,是我。”


    我嗤笑一聲,說:“你說,如果當初是我們兩個人結婚,現在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感到陸齊晏好像愣了一下,然後他伸出胳膊,輕輕把我攬進懷裏。


    “其實現在,也不算晚。”


    我聽見夜風拂過江麵的聲音,聽見江水翻滾流淌的聲音,也聽到了自己重新跳動的鮮活心跳聲。


    那天晚上,我靠在陸齊晏身上,聽他講自己的過往和故事。


    他說,你是假的私生子,沒幾個人知道,但我是真的私生子,全世界都知道。


    然後我就笑。


    他說你別笑,你聽著,我一定帶著你,好好活下去。


    我搖頭:“我不用你帶,我想明白了,他們想讓我孤苦無依,餘生悲慘,我偏要堅強努力,快意人生。”


    他沒再說話,隻輕輕摸著我的頭發,就像在酒吧那晚安撫我的動作一樣,溫柔地,讓人沉淪。


    “你一定,會快意人生的,相信我。”


    隻是這句話,我沒有聽到,我靠在陸齊晏的肩膀上,早已沉沉睡去。


    我似乎在這個剛剛認識兩天的男人身上,找到了一種,叫做歸屬感的東西。


    但我不敢有什麽想法,也不願去思考為什麽陸齊晏會對我這麽好。


    我隻知道,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那些曾經給我痛苦和傷害的人和事,我會一件件,一樁樁,“迴報”給他們的!


    第二天一早,我再一次在陸齊晏的臥室裏醒來,隻是這次不再是酒後荷爾蒙的狂歡,而是單純的借宿了一晚。


    我從臥室走向客廳,轉了一圈,發現他並沒有在家。路過餐廳時,看到冰箱上貼了一張便利貼,上麵寫著:


    “如果想吃早餐,打這個電話,保證十分鍾內送達。”


    不知為何,我看到上麵的字後,嘴角竟不自覺地上揚。我甚至能想象到,如果這句話是從他嘴裏說出,會是怎樣的語氣和表情。


    陸齊晏這個人,可以在酒會裏穿著運動服張揚灑脫,又可以西裝革履地在商界殺伐果敢。他可以溫柔體貼,可以邪氣凜然,有時候像個剛剛長大的少年,有時候又像個飽經滄桑的大叔。


    我搖搖頭,將便利貼放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並沒有撥打上麵的電話。隻是找出一支筆,愣了愣,在那張便利貼的下麵寫下三個字。


    “謝謝你。”


    這三個字,是我現在唯一能給陸齊晏的。


    雖然是他將我從自殺的邊緣拉迴來的,但我還是無法完全信任他。我與他雖然知道彼此的存在,卻從未有過交集,我不懂他為何要對我這樣好,也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


    我不信一見鍾情,更不信一夜露水情緣會產生什麽情愫。


    即便我此刻一無所有,也對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充滿了防備和戒心。


    所以我隻能感謝他,然後帶上我所有的東西,再次離開這裏。


    臨走時,我突然想,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陸齊晏的家裏了,往後餘生,不知與他還有沒有交集。


    不管如何,未來的路,還要我自己走。


    哪怕充滿荊棘坎坷,豺狼虎豹。


    我直奔銀行清點了自己名下所有的銀行卡,不出所料,幾乎所有的賬號都被凍結,也就是說,我現在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而已。


    我慌忙拿出手機,翻看了一下微信錢包,裏麵還有五千塊錢,便不由自主地長舒一口氣。而後苦澀地自嘲一笑,曾經錦衣玉食,以為錢多地花不完,現在五千塊錢便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人啊,該說是知足常樂的好呢,還是貪得無厭的好?


    我一點點翻看手機的聯係人,希望能找到可以雪中送炭人,然而隨著一個個的排除,我的心越來越涼。


    原來沒了程家二小姐的身份,我連向誰求助都不知道。


    就在這是,一個叫胡小宣的聯係人出現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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