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並不是每個小鎮都有風景名勝,也並非所有官員都是貪官,這個小鎮就毫無特色,縣官雖然沒有什麽出色的政績但是也算得上兢兢業業。乾隆興致缺缺,在客棧休息,讓孩子們自己去玩。有小燕子在,孩子們聚在一起根本不會覺得無聊。


    常太醫看著出來一下就少了大半的藥,撓了撓自己的腦門,擔心後麵還有需要用藥的時候,決定到這裏的藥鋪去看一看。胡太醫眼饞常太醫的藥方很久了,和常太醫一起出門。


    小燕子原本打算自己做鞭子,永琪和班傑明都幫她找好了材料,但是小燕子沒耐心,才剛剛將皮革繞在一起就不想做了,丟下材料跑出去玩,剛好看到常太醫和胡太醫一起出門,決定偷偷跟在他們後麵看看兩個太醫要去做什麽。


    小燕自覺得一個人跟蹤沒勁,捎帶上了紫薇和晴兒,永琪自然是要陪著小燕子的,班傑明心事重重,但是擔心常太醫也一起去了,爾康不放心紫薇,爾泰被自己的哥哥拖著,就這樣,常太醫和胡太醫兩個人在前麵走,小燕子人跟在他們後麵,躲躲藏藏。路人看到這奇奇怪怪的七人紛紛躲得遠遠的。


    “小燕子,小燕子,我們這樣浩浩蕩蕩跟著常太醫,你要做什麽呀?”紫薇本來在保養自己的琴,不由分說就被小燕子拉了過來,她一時有點搞不懂小燕子要做什麽。


    “我覺得,跟著常太醫一定有熱鬧看。”小燕子迴頭朝紫薇眨眨眼,“你不覺得這個小鎮太無聊了嗎?”


    爾泰個子高,看得能比他們遠一些:“小燕子,你看常太醫就是去藥鋪買藥了,太醫去藥鋪,很正常呀。你呀就是閑不住。”


    小燕子不服氣:“我的直覺不會錯的。”


    七人一起往前走了一點,好些人提著藥包從那個藥鋪裏出來,苦苦的藥草味直往眾人的鼻子裏鑽。奇怪的是在藥鋪不遠處有一個小攤子,那個攤子上有一堆草藥,還有一堆符咒,旁邊還支著一個旗子,“德近佛”三個字隨風飄揚。道士不像道士,大夫不像大夫。


    “你們看,那個人好奇怪。”小燕子指著邊坐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的人,“德近佛?瘌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啊。”


    “德不近佛者不配行醫,這個人說自己德近佛,難不成是說隻有自己配行醫嗎?”晴兒從沒瞧見過這樣的大夫。


    “哪有大夫用符咒的?”爾康看著那些畫了許多奇奇怪怪文字的黃紙,“我看這個人是個坑蒙拐騙的騙子才對。”


    正當孩子們嘀嘀咕咕的時候,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匆匆忙忙跑了過來。那婦人看了看藥鋪,又看了看那個小攤子,跪在了攤子麵前。


    “大師,大師,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婦人抱著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嗯?骨頭噎著了?”那大師半睜開眼睛瞧了瞧孩子,“什麽骨頭?魚骨還是……”


    “魚骨魚骨,我家是打魚的,今天收獲的多了些,就給孩子燉了湯,這孩子一個沒留意就卡著了,大師救救我的孩子吧。”那婦人碎碎叨叨,孩子在她懷裏不停咳嗽,咳出來的涎水都帶了點血絲。


    那大師打了個哈欠,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個碗,他在裏麵倒了些水,左手放在胸口,右手劍指在水麵,畫了個字,嘴裏念念有詞。


    “給孩子喝了吧。”大師將碗遞到婦人麵前。


    那婦人接過碗,將水喂給孩子。孩子“咕咚咕咚”喝下去之後,咽了口唾沫,那絲絲刺痛感也沒有了,也不再咳嗽了。


    “多謝大師,多謝大師。”婦人喜不自勝。


    剛好這時候常太醫出來了,小燕子一把把常太醫拉過來給他講了這個清水治骨噎的事情,他們可沒看懂。


    “胡鬧,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方法?”胡太醫之前也遇到過宮裏小阿哥小格格骨噎,都是費好大勁才能化解,哪裏會這麽簡單。


    “嘿,要不說你連個獨家秘方都沒有呢。迂腐!”常太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倒是聽說過民間有一些神奇的醫者會用一些特殊的方式來治療疾病,平時一直悶在宮裏見不到,這次可要去看一看。


    見常太醫走了過去,小燕子也湊了過去,胡太醫氣唿唿地一甩手,跟在最後麵。


    那大師撚著胡子不緊不慢道:“你家小兒夜裏是不是常常啼哭,時有驚厥之狀?”


    婦人聽到後膝蓋一軟再次跪下:“是啊,這幾日更是不安穩。大師,我家孩子這是怎麽了?”


    “你之前是不是溺斃了一個女兒?”大師直勾勾地看著那個婦人。


    眾人聽到這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婦人看著和藹敦厚,怎麽會做出這樣有違人倫的事情。


    那婦人聽到這話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骨頭,癱坐在地上,結結巴巴道:“是,是。家窮,已經有一個兒子了,養活一個兒子已經很困難了,女兒,再添一個女兒隻會,隻會讓生計更難以維持。女兒要了也沒什麽用,又不能延續香火,總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還要給一筆不菲的陪嫁,不然就要被人家看不起。要,要破費辦嫁妝,還不如不要養活了。”


    那婦人說著說著像是打通了什麽關竅,越說越激動:“就算有好的陪嫁,嫁出去了又怎樣!還不是要受氣,苦苦熬著,婆婆動輒打罵,丈夫又不憐愛,難不成我要讓我的女兒步入我的後塵,像我這樣日日痛苦地活著嗎?”


    那婦人吼完之後掩麵哭泣:“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那是我自己的女兒,我懷胎十月的親骨肉啊!我有什麽辦法,婆婆和丈夫看到是女嬰就要溺死,我有什麽辦法,我能怎麽辦,我能怎麽辦?違逆丈夫?忤逆婆母?然後被休棄迴家嗎?”


    小燕子、紫薇和晴兒聽到這些話,一時不知道是該同情這位婦人還是該心疼那連眼睛都沒睜開的女嬰,都是苦命人,她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可是聽這婦人的話就算保下女兒這個女嬰也難以長大。麵對這樣的情況,一時間她們都生出了無力的感覺,想要救這婦人於水火,到底能做些什麽呢?


    (清朝的時候將剛剛出生的女嬰溺死是很常見的事情,可以說是風行全國,光緒年間翰林大臣王邦璽就有奏折上疏“民間生女,或因撫養維艱,或因風俗浮靡,難以遣嫁,往往有淹斃情事,此風各省皆有,江西尤盛”。統治者發出數道上諭禁止溺女,要求地方官員嚴查。但是禁止溺女就和禁止纏足一樣,統治者怎麽發布禁令,都禁不掉。乾隆《尤溪縣誌》卷五就提到了縣令吳宜燮“作歌曉諭”來告知百姓溺女的危害,還“出示嚴禁”,但是百姓照溺不誤。)


    那大師拿起符咒貼在了婦人和小孩身上的,像是在對他們說話,又像是在對空氣說話:“走吧。”


    隨著大師話音落下,那婦人隻覺得身上一輕,累日的疲乏好似一掃而空,旁邊小孩子也覺得身上暖洋洋的,舒服了許多。


    “銀錢不必了,送兩尾活魚來就是了。”大師看出了婦人的窘迫,摁住了她要掏銀子的手。


    那婦人感激涕零,想到迴家還得做飯侍奉婆婆,照料丈夫,急急忙忙抹去眼淚,拉著自己的孩子跑遠了。


    “那邊那個小姐,要不要看下傷折?”大師忽然轉頭對著晴兒說道。


    晴兒覺得很是奇怪,自己明明躲在小燕子和紫薇身後,這人到底是怎麽知道自己胳膊摔傷了的,不過晴兒還是信不過這樣的江湖郎中:“不必了,多謝關懷。”


    那人淡淡掃過麵前的男男女女,看到班傑明的時候眼睛突然睜大,抄起一堆符咒就往他身上貼:“哪裏來的鬼!”


    眾人被這個大師突如其來的舉動弄懵了,還是永琪先反應過來將班傑明身上的符咒揭開,班傑明看著一地的黃紙,心情複雜。


    “你到底是道士還是醫者?”爾泰一直糾結這個問題,這人能治好孩子,可是對班傑明又貼了這麽多符咒,實在是太奇怪了。


    “都是。”那人搗鼓著自己的符紙,“怎麽會沒用呢,明明是鬼啊。”


    “我不是鬼。”班傑明沒好氣道,這一路總是被人當作鬼,被人喊成“洋鬼子”“怪物”就算了,現在還被貼了黃紙,班傑明煩躁無比,轉身離開了。


    常太醫和胡太醫原本提起來的興致被一通黃紙攪沒了,哪有人又是醫者又是道士的,真是荒唐。小燕子還想再看看有沒有其他人找這個大師治病,就被永琪和紫薇拉走了。


    小燕子滿腦子都是班傑明被貼了許多黃紙愣在原地的樣子,越想越好笑,哪怕是捂住嘴笑聲也會從指頭縫裏漏出來鑽進班傑明的耳朵裏,弄得人心煩。


    班傑明扭頭看向跟在常太醫和胡太醫身後說話的六個人,明明相隔的距離也不是很遠,但是他覺得好像隔了一道天塹,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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