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立冬


    送走最後一位患者後,陰沉了好幾天的雪終於落了下來。


    蘇虞站在千佛寺前的台階上,看著遠處飄飄揚揚的雪花,眼裏有欣喜,又有擔憂。


    這一場雪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落雪後蚊蟲會被凍死,或者蟄伏起來,即便還有個別百姓身體裏的瘧原蟲還沒有完全殺死,但也不會再有傳染性。


    但這場雪來得太早了。


    往年一般要到十月底小雪節氣時才會下一點薄雪,直到十一月上旬大雪時才會有厚雪落下來。


    但今年的雪不僅提前了快半個月,而且落雪強度也遠超尋常。


    這樣下去,怕是疫病過後,又將有雪災。


    “你看什麽呢?不冷嗎?”王太醫從寺內出來,將雙手放到嘴邊,一邊搓著手,一邊哈氣問道。


    “伯父,今年的雪下得太早了。這麽急,又這麽大。”旱災,瘴病,雪災,蘇虞隻想著,都覺得渾身脊背發寒。


    “你說這片土地是不是太過多災多難了?”


    王太醫看了一眼山腳下空蕩蕩的窩棚,歎口氣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些人既然能從瘴病中活下來,就不會被這小小雪災壓倒。”


    人這一生,本來就是在不斷和各種磨難做鬥爭的過程。天災也好,人禍也好,活下來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更何況官府也不會放任不管的。”


    如今安、鄂兩州都被皇帝和朝廷關注著,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法眼。好不容易治疫有成,皇帝不會允許這些百姓再因為一場雪折損了的。


    當今登基這幾年實在不順。


    不是這裏水災就是那裏旱災,按下葫蘆浮起瓢,總沒個消停。


    民間百姓早有怨言。


    這次治疫有成,對整個朝廷和天下百姓而言都是一顆定心丸。


    這些活下來的百姓,就是個活招牌,對於安撫天下民心,提振皇帝威信,有著極大的作用。


    陛下不會允許他們出事的。


    蘇虞也不是一點政治敏銳性都沒有,聞言點了點,詢問起歸程。


    “伯父,再過幾天是不是就要迴去了?”


    王太醫點了點頭:“等雪停過兩天就出發。”現如今雪正下著,不方便趕路。


    再說他們也需要采購一些必備的物資。來時還是炎熱的夏天,歸去已是寒冬。大家都沒有帶冬衣,如今他身上穿的長披風還是向寺裏僧侶借的。


    大雪一連下了三天,好在第四天終於停了。


    積雪化凍後,暫居在千佛寺的一行人終於下了山。化雪很冷,蘇虞發現街道上並沒有多少人,不過很多鋪子都開了。


    眾人先找了家客棧,將隨身物品放下,然後直奔成衣鋪子。


    蘇虞買了幾身厚厚的棉衣,當即就挑了一套換上。臨出門前還買了一件兔毛的大氅裹上,從頭裹到腳,如此才覺得活了過來。


    將衣服送迴客棧,眾人又去了食鋪子,打算買些幹糧路上吃。


    馬蹄糕、糖糕、綠豆糕、豌豆黃、肉幹、鹵肉、燒鵝、烤雞、麻花、撒子、油茶、饅頭、花卷、包子……冬日天冷,東西存得住,大家買起東西來一點也不客氣,都是空手進,大包小包得出。


    買的東西多,店家還額外給每個人都送了個竹簍子。


    迴到客棧將東西放好後,王太醫帶著兩個醫生去了鏢局,他打算去問問近期有沒有隊伍走鏢去汴京。


    當初護送他們來的人早就迴京了,如今還留下的就隻有他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迴京的路程不近,如果和熟悉路途的鏢局或者商隊一起走,省事不說還更安全。


    剩下其他人沒什麽事,就準備出門逛逛。


    來安州近三個月,除了剛來那天坐在馬車裏走馬觀花看了一眼安州城,其他時候都在千佛山及附近的窩棚給病人看診,如今即將迴京,便想著好好看看這座城市,也算不枉來一趟。況且出行不便,除了這一次,將來他們怕是不會再來安州了。


    雪後的天空格外澄澈,大家興致都很高。如今瘴病已滅,沒有生死危機,又即將迴家,因此都很高興。


    蘇虞也不例外。


    除了老家江州,常年居住的汴京,安州是她來的第三座古代城市。


    和汴京一脈相承的古香古色,但又有不同,這裏更透著水鄉的秀美,就像她今生的家鄉江州。


    “賣糖葫蘆嘞,賣糖葫蘆嘞。”賣糖葫蘆人的叫賣聲傳來。


    下雪天必然少不了賣糖葫蘆的。


    “老板,糖葫蘆多少錢一串?”


    “兩文錢一串,五文錢三串。”賣糖葫蘆地走販笑著迴道。


    “那給我來一串,不,還是兩串吧。”蘇虞說著,看了眼邢巧娘,又多要了一串。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她心事重重的,好像心底積壓了很多事情。或許吃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能緩解內心的壓抑。


    “好嘞,是您自己挑還是我給您挑?”


    “幫我挑好就行。”蘇虞也就是想吃個新鮮,對於糖葫蘆的大小沒有要求。


    “那行。”小販麻利地從草靶子上摘下來兩串糖葫蘆,遞給蘇虞,討巧道,“我給您挑了兩串果子最大的,您吃好。”


    “謝謝。”蘇虞給了錢,遞給了邢巧娘一串,“邢大夫,吃糖葫蘆。”


    邢巧娘看著紅彤彤的糖葫蘆一怔,隨即笑道:“蘇大夫,您自己吃吧。我都快做祖母的年紀了,哪裏還能吃這小孩子的玩意兒?”


    “想吃就吃唄,何必要管年紀。”蘇虞隨口應道。


    邢巧娘一怔,恍然迴過神。


    她接過蘇虞手中的糖葫蘆,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真不錯。她其實挺愛吃糖葫蘆的,做姑娘時還時不時拿零用錢買來吃,成婚後就吃得少了。


    剛開始是顧及公婆,怕他們覺得她嘴饞。後來,後來孩子大了,就習慣留給孩子們吃。細細想來,她也快有二十年沒吃過糖葫蘆了。


    如今年近四十,反倒是在這遠離了家的安州吃上了糖葫蘆。


    邢巧娘又咬了一口,大口嚼著,聲音略顯含糊道:“蘇大夫您說得對。想吃就吃了,何必要管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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