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能考慮到的問題,像蘇慎這樣過五關斬六將,一路披荊斬棘才能闖過科舉關的文官們心裏自然門清。


    就算當今陛下愛民如子,節儉慎獨,可他接手的是這麽個爛攤子,這樣一個從裏到外都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王朝,當真能在他們的輔佐下走向中興嗎?


    蘇慎長歎一口氣,從馬車上下來,就見一雙兒女笑意盈盈地守在家門口。


    “阿爹,您迴來了。”蘇虞笑著上前給蘇慎行禮。


    “好,好,快起來。”蘇慎伸出手,虛扶了一下女兒,“迴來就好。”


    “謝謝爹。”蘇虞站起身,看著蘇慎,才短短一個月不見,父親肉眼可見的滄桑了許多。


    想來這些時日他既要擔心身在宮中的女兒,擔心江州的兒子侄子和族人,還要操心朝堂上的事情……這才老了這麽多。


    蘇慎打量著女兒,臉頰抹了胭脂,唇上也塗了口脂,心裏頓時一痛。


    蘇虞的性子他如何不了解?


    如非必要,她不愛塗脂抹粉。現在在家都要塗抹上胭脂,那定然是臉色過於蒼白,不想讓父母擔心,這才打扮起來。


    蘇慎道:“進去吧。”


    “好。”一家人往二進院走去,蘇明言蹦蹦跳跳地說:“爹,您可迴來了。我中午親手做了冷淘,阿姐說很好吃。我特意給你留了好多,待會兒你多嚐嚐啊。”


    “好。”蘇慎點頭。


    蘇虞看著這樣疲倦的父親,突然有些於心不忍。於是親自去廚房把蘇明言的做好的料汁換了,自己又重新用檸檬拌了個酸辣口味的。


    蘇明言一口就嚐出了那不是自己的料汁,“阿姐,這料汁好像不是我做的?”


    蘇虞點頭:“嗯。我覺得你那個口味太辣,晚上吃不利於睡眠。就做主用檸檬調了個酸辣口味的,吃起來也更開胃,你覺得呢?”


    “我覺得很好。”蘇明言本來就是個姐迷,更何況蘇虞做的要比他做的好吃太多了。


    然而即便如此,蘇慎也沒有吃得下多少東西。


    如果找不到更好的法子,陛下最後還是會妥協擴印錢幣。


    現在是能解一時之急,過上三五年,不,甚至都不要那麽久,也許年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爆發出來。


    出問題,朝廷平亂,平亂就要花錢,但朝廷沒錢,沒錢就再印錢,然後物價上漲,百姓日子過不下去就會生亂,這就陷入了個亂圈,循環往複,誰也掙脫不開。


    除非,朝廷能找到新的來錢方式。


    或者,收到更多的賦稅。可賦稅牽連的隱田隱戶……這涉及到的又是整個大熙所有官宦人家及讀書人的利益根基。


    想到這裏,蘇慎就覺得頭疼。


    不到萬無一失,隱田隱戶這個問題這是萬萬不能輕易動的,否則整個國家都會分崩離析。


    那有沒有其他辦法能找來錢度過這次難關?


    蘇慎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名字,那都是富可敵國的大商賈。隻是這樣的人,身後的關係亦是盤根錯節,朝中也有大人物保駕護航,甚至可能不是一兩個。


    輕易去動他們,還不知道會引起多少亂子。


    偏偏這種時候,朝廷最需要的就是穩。如此才能集中精力去處理鄂州的事務。


    蘇虞見父親沒吃多少東西就去了書房,知道他心裏有事,心裏裝著事,夜裏睡覺怕是都睡不好,於是親自去廚房熬了一鍋安神粥。


    粥裏放了蓮子、百合、山藥、核桃仁、紅豆、紅棗還有小米,這些材料都具有寧心安神的功效,有助於睡眠。


    熬好粥,蘇虞端去了書房。


    她敲了敲門,問道:“阿爹,我能進去嗎?”等了會兒,屋裏終於傳出父親低沉的聲音,“進來。”


    蘇虞推開門,邊往屋裏走邊道:“爹,我看您晚上都沒怎麽吃東西,這粥是我剛剛熬的,裏頭放了蓮子百合還有山藥,有安神的效果。”


    蘇慎點了點頭:“爹知道了,你放著吧,爹待會兒吃。”


    “好。”蘇虞將手中的托盤放到書桌旁,“那您要記著吃啊。”


    蘇虞說完就準備離開,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蘇慎道:“阿虞,先不急著走,阿爹這有個問題,你幫阿爹也想想,出出主意。”


    蘇虞頓時想到剛剛放下托盤時在父親書案上看到的那幾個名字,那可都是聞名整個大熙的大商賈。


    她轉過身看向父親:“阿爹您說。”


    蘇慎點了點紙上的幾個名字,然後問道:“阿虞你說,怎麽才能從這些人手裏弄來錢?還能不生亂子,不沾血腥。”


    蘇虞沒急著迴答,而是問道:“爹,朝廷沒錢賑災是嗎?”


    蘇慎點了點頭:“是。”


    “國庫早在先帝時就是個空殼子,陛下登基三年,也隻努力勉強隻平了從前的虧空。偏偏這兩年,大澇連著大旱,國庫空的老鼠進去都得罵著走。”


    蘇虞也能料到,如果不是沒錢,宮裏的皇帝皇後不會下旨削減自己的吃穿用度,省錢賑濟鄂州。


    “阿爹想從這些富商巨賈手裏拿錢賑災?”


    “是。”蘇慎道,“隻是狡兔三窟,貿然抄家未必能搜得出多少銀錢。還有這些人背後的人能量不低,貿然出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蘇慎的話語裏透著冷酷。


    蘇虞並不意外,她很清楚,在封建王朝,富商巨賈最容易被缺錢的朝廷盯上。明初期的沈萬三家族就是一個最為鮮活的案例。


    就像蘇慎,朝廷沒錢了,他第一反應想的也是從商人手裏“拿”錢。


    蘇虞相信有這樣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之所以不動手,考慮的絕對不是什麽“私有財產不可侵犯”,而是反複衡量利弊後得出的結果。


    蘇慎寫的幾個名字,同時也出現在皇帝的桌案之上。


    這幾人,最上首的人是糧商羊盛穀,此人是國內最大的糧商,背後的靠山是樂家,大長公主。


    羊家不好動,除了要顧及大長公主的臉麵外,羊家還掌握著全國糧食往來的運轉通道。


    如果沒有合適的替代人選前動了羊家,國內糧食運轉出現問題,糧食無法南北流通。鬧糧荒的怕是不隻鄂州一帶,而是整個大熙境內。


    再下麵的是國內最大的藥材商馮庫,全國三成的藥材都由他掌控,名下的藥材行和醫館遍布整個大熙。


    他的女兒正是皇帝的馮昭容,生育了皇帝的二皇子。


    馮庫的靠山是西北軍,也就是皇帝。當年,皇帝在北疆帶兵打仗時,朝廷時常拖欠軍費,如果沒有馮庫的支持,以及大長公主的斡旋,皇帝別說打勝仗,會不會餓死都不一定。


    馮庫的錢不能動,動了西北軍必亂。


    剩下的有鹽商蔡光、布商談溪、玉石商人長孫金,鹽商牽扯太大,剩下兩個背後也有朝中大臣的身影。


    後頭那兩家,尤其是玉石商長孫金家動了倒是沒什麽影響。


    不過動這兩人,卻會給大熙其他商人兔死狐悲之感,到那時,他們要做的就不是努力經營做生意,盤活整個大熙的經濟,而是尋找退路。


    想到這裏,皇帝又拿起了另一張紙,上頭寫著四個大字——擴印錢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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