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反應了一下,樂了。


    “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景炆愣了。


    “什麽意思?”


    “你之前和我做朋友不是真心的嗎?”


    白卷發的少年把一雙金眸子瞪得滴溜溜圓,眼裏寫滿了戲劇化的不可置信。


    連語氣都變得有些泫然欲泣。


    隻差沒捧著心口落淚了。


    葳蕤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接上友人的戲,反而迴頭看向水麵,伸手去收毫無動靜的魚線。


    景炆盯著葳蕤的動作,聚精會神,腦子裏卻在胡思亂想。


    他沒有表現得那麽難受,但也沒那麽鎮定,畢竟……


    也說不定隻是隨口一句話呢?


    這些男孩子們說話都有些口無遮攔,不是嗎?


    “和景炆做朋友我當然是真心的啊。”


    葳蕤收魚線的方法很獨特,他不是拿卷線器將線卷起來,而是抬起魚竿,伸手去夠垂下的線。


    說來也怪,葳蕤垂釣了一下午,不僅沒有釣起來一條,這會兒連下麵那原本擠擠挨挨的魚群都隨他的線靠近而分開,像是在為葳蕤的鉤讓路。


    景炆突然定住了,轉頭在葳蕤周身看了看。


    食盒、鬥笠、保溫杯。


    魚竿、魚簍……


    是普通釣客的裝備,景炆卻越看越心驚,直到起了一身冷汗。


    他迅速起身,卻被肩膀上突然出現的一股巨力又按了下去。


    巨力過後,那觸感卻並未消失,而是繼續停留在景炆肩上,看似溫厚,實則不容置疑。


    是一隻手。


    僅僅一放就能控製住他的手。


    身後有人,而且是不知何時就有的人。


    被按住的人頓時心如擂鼓。


    他猛地抬頭看向還在拉線的葳蕤,少年人一夠一夠地扯著線,像是什麽小貓在撈天上月。


    執著而平靜。


    好像那落在肩上的手,出現在身後的唿吸不存在似的。


    但那些都不是錯覺。


    而以葳蕤的能力不可能沒有發現。


    除非他們是一夥的。


    終於夠到線,葳蕤垂目,話語卻冰冷,仿佛春寒倒卷。


    “可是,你是景炆嗎?”


    果然。


    最後一點僥幸都破滅了。


    這一下午,葳蕤沒有釣起來過一條魚,也就沒有起過一次竿。所以來人也就沒有發現,葳蕤的一眾裝備裏,沒有餌。


    “景炆”看著葳蕤從水裏扯出一條銀光,鬆了勁,不再試圖離場。


    那銀鉤很是鋒銳,閃著堅固的光,看起來是能釣百十來斤大魚的成色。


    如果它不直的話。


    直鉤。


    自古以來就不是釣魚的鉤,而是釣人的鉤。


    葳蕤一揚手,那根烏木魚竿從他的臂彎滑落,卡在欄杆上。他並起劍指當空劃過,金色的氣勁一閃,魚線就從中斷開,銀光帶著一截短短的斷線落下。


    輕輕懸在了葳蕤掌心。


    這時候“景炆”才看清這釣起了他的鉤。與其說鉤,不如說是一柄細小的、能被夾在兩指之間的劍。


    他恍然。


    難怪水中魚群避讓。


    隻因坐在這兒的並不是垂綸的釣客,而是懸劍的武者。


    越簡單的動物,越有趨吉避兇的本能。


    葳蕤這個級別的劍客,哪怕拿著玩具,也蓋不住那股流溢的銳氣。


    “什麽時候知道的?”


    “景炆”有些泄氣。


    “一開始?”葳蕤托著那柄小劍,看著它在掌心隨唿吸起伏,“畢竟我們等你很久了。”


    “等了整整三個月。”


    “其實你扮得很像了,語氣、神態、語言風格……但你調查得不是很仔細。”


    “真正的景炆早就和我聯係上了。”


    “景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黑了他的終端,你根本就沒迴他消息!”


    葳蕤聳聳肩。


    “你可能沒有看他終端裏有個經常訪問的論壇。”


    見少年一臉迷茫,葳蕤提醒:“叫【福瑞露臉會被殺頭】的那個。”


    “景炆”:?


    說實話,他其實看到了這個抽象中帶著戾氣,戾氣裏透著沙雕的名字,甚至還點進去看了一下內容。


    結果搓搓手進去,搖搖頭出來。


    他以為是什麽新世界大門,結果仔細一看是個小眾樂隊的粉絲論壇。當即就溜達兩圈滿足求知欲後退了出來。


    退出來之前還記了一下網址,打算下次蹲個演出嚐嚐鹹淡來著。


    結果現在告訴我那就是和我擦肩而過的線索?


    有一個人悄悄碎掉了。


    碎之前發出了沙啞(?)的呐喊x


    “那不是個樂隊論壇嗎?”


    本來他還看了眼景炆賬號的私信列表,發現景炆給樂隊成員賬號發了不少詢問位置的話,以為是私生粉,還感歎了幾句人不可貌相。


    結果在論壇溜達了一圈,發現這是個不固定演出時間地點的街頭快閃樂隊,問定位的一抓一大把。


    所以對這最後一點異常的懷疑也消失了。


    想到這兒,“景炆”更迷茫了。


    “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麽聯係上的?”


    葳蕤歎了口氣,指指自己。


    “不才在下,是樂隊現在的笛手。”


    “景炆”:“……6”


    所以,那個他先以為是私生後來以為是樂隊特色的問話,真的就是溝通嗎?


    “……我服了。”


    他舉手投降。


    “可以讓你的同伴先放開我嗎?”


    葳蕤偏頭看著少年,珍珠短鏈綴出的簾幕後,是他比珍珠更絢麗也更冷銳的金眼。


    “稍等。”


    下一秒,銀光閃過,落地卻是兩聲細微。


    麵前一頭厚實白發的少年陡然縮水,比葳蕤略高一線的身軀猛地縮到矮半個頭。


    蓬鬆的亞麻色長卷發垂落,澄金化為毫無攻擊性的淺藍。原本已經有些棱角的臉也豐盈起來,流露出稚嫩的可愛。


    像個什麽古早版本的洋娃娃。


    葳蕤朝站在女童背後的藍發青年點點頭。


    “現在可以了。”


    “辛苦了,嵐哥。”


    嵐止撤迴了手,走到葳蕤旁邊坐下。


    葳蕤見他落座後自然而然地拿起糕點盒子,一邊炫還一邊拿糕屑逗魚玩,全程展現出了極高的自我管理意識,也就不再管他,將目光落迴褐發藍眼的女童身上,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我原本以為,能硬生生等到三個月後才找我,你們是很謹慎的人。”


    女孩眉梢一挑,不知是讚同“謹慎”的評價,還是對“原本”一詞有異議。


    “但現在我又有些不確定了。”


    “借我姐姐的手,把她的仇人轉交到我手裏後,卻好似把決定權也放在我手裏了,沒有提示也不發一言。”


    “硬生生耗了三個月,等玄家內部卷宗封卷才來和我接觸。卻沒再間接接觸,而選擇了假扮我的友人親身上陣。”


    “可以請你告訴我嗎?”


    “這位海家小姐,你到底是謹慎,還是莽撞?”


    “或者說……”


    葳蕤瞟了一眼落地小劍旁邊的麵具。


    “是【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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