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景炆的運氣還是挺不錯的。


    在因為目標昏睡被迫去掉道歉步驟、因為時間緊張主動去掉過往經曆話題之後,景炆本以為搭話計劃要就此夭折。但大概是天意都要景炆和同桌交朋友,硬是補上了送藥的話頭,最終依舊形成了“交換名字”——“討論配色”——“轉交藥物”三連臨時搭話套招。


    景炆:好耶!不怕沒話說了!


    這三連一出,的確達到了成功和新同桌搭上話的戰略目標。


    並且因為送藥人的存在,還可以開啟新的話題。


    景炆微微壓低肩膀向葳蕤靠去,小聲問道:“第一排那個小男孩你認識嗎?就是他要我把藥給你的。”


    葳蕤左手支著下巴,右手拇指和食指撚著課本,用剩下三指扣住書脊,一頁一頁地往後翻,漫不經心地瞟著內頁,看到有興趣的內容才稍微停下,不過兩三秒後就翻了過去。


    顯然沒怎麽認真,興趣怏怏的。


    畢竟第一節課是時文課,他已經背完了所有內容,翻書也隻是做個樣子罷了。


    隻是剛剛那一小會兒的補眠實在是杯水車薪,再不來點兒新東西,葳蕤覺得自己的額頭又要再撞一次桌麵了。


    不過這次有書墊著,應該不會很痛吧。


    葳蕤想。


    聽見景炆的問題,葳蕤懶懶地抬起眼皮,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屏餘還有一點點圓潤的背影。


    “認識,我姐的弟弟。”


    景炆:“?”


    景炆:“令姐家中子息繁茂?”


    “那倒沒有,”葳蕤打了個嗬欠,“血緣上就她一個,戶籍上就我倆兩個。”


    “那他……?”


    “也算是吧。”


    景炆:exe.未響應


    他看座次表的時候掃了一眼,那個小男孩叫屏餘。


    屏家他知道,已經有一段曆史的富商家族,上代家主和傳媒業的某位女強人結婚,強強聯合,極大地擴張了家族企業的商業版圖,不過在上代家主去世後,新一代家主沒有繼承家業,選擇從軍了,一代豪商就此落寞。


    景炆知道屏家,還是因為前幾年屏家那位老太太被從休眠中喚醒後,曾經拜會過景家。


    當時景炆在花園的假山縫裏躲功課,聽見送完客的自家親媽坐在亭子裏和他爹感慨,說老太太為了自己的好大孫真是嘔心瀝血,就是方向不太對。富商再富,也隻算褐夫。景家雖然是貴胄中比較親和的那一派,就算有心幫扶,也受姻親故舊的桎梏,沒法在明麵上提供幫助。


    老太太與其找景家跑關係,不如找她兒子的同僚。


    他的老父親忙著看小說,“嗯嗯嗯”地敷衍了兩聲,然後就被他的親媽製裁了。


    場麵之慘不忍睹,讓景炆記憶猶新,連帶著記住了屏家這個存在。


    按時間算,屏餘應該就是這位從了軍的家主的兒子,那位老太太盡心鋪路的好大孫。


    可是……不是說屏餘是獨子嗎?


    哪兒來的姐姐?


    這姐姐又哪兒來的沒血緣但同戶口本的弟弟?


    這個同戶口本的弟弟還沒有姓氏……


    無姓孤子,大概率是褐夫,或者是出身不好言明。


    一瞬間,景炆在親爹的書單裏看見過的那些纏綿狗血的小說劇情湧上他心頭,什麽同異父母隨機組合失散多年義子養女真假千金錯位人生私生子婚生女出軌出櫃前妻鰥夫離婚帶球跑一胎八寶天才萌娃總裁爹白月光龍王歸來……


    景炆:我該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吧。


    景炆、景炆感覺今晚半夜都要起來給自己一巴掌。


    葳蕤倒是沒理會景炆逐漸複雜沉痛的表情,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第一排的兩個小孩兒問:“他旁邊那小姑娘,你知道叫什麽嗎?”


    景炆迴憶了一下:“玄家的小孩兒,他們這一輩隻有兩個,這個應該是那個小的。”


    “小的那個的話……案上青印,崖下玉書。”


    “應該是叫玄玉。”


    “玄玉?”葳蕤挑了挑眉,“如雷貫耳啊。”


    “怎麽說?”景炆一臉好奇。


    葳蕤朝前麵揚了揚下巴:“看不懂?”


    景炆倒是沒探頭過去看,上課之前他已經看明白了。


    他隻又掏出了自己的保溫杯,倒了一杯水。


    “懂是懂,就是你姐的弟弟不太懂。”


    “景先生何出此言呐?”葳蕤放下書,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景炆把杯子當醒木往桌上一磕,擺出一副要大講三天三夜的架勢:“雖說少年慕艾,乃人世常情,然世事苦煎,萬難如意,個中關竅,且聽……”


    “且聽你細細道來?”旁邊突然有人接話,“小子,小詞一套一套的,挺內行?”


    是不知何時閃現到兩人旁邊的時文老師。


    景炆僵住了,不敢說話。


    葳蕤迅速把支著的手放下,裝作沉迷課文的樣子。


    福生無量天尊,死道友不死貧道,同桌你安心地去吧。


    時文老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從鼻腔裏擠出一聲沒好氣的“哼”。


    剛剛他在講台上就看見了,這兩個小崽子不知道在講些什麽,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半天了。


    他們倆知不知道兩個白毛湊在一起有多亮!


    那個直白毛還好點兒,知道拿著書翻翻裝樣子,這個毛卷點兒的不僅手中空空,碰都不碰書一下,還時不時拿杯子喝水。


    杯子反光都照他臉上了!


    沒那個聽課的心可以理解,開學第一天嘛,還是學段的第一天,新鮮感上頭,神遊開小差很正常,這會兒教室裏看著是坐滿了人,魂剩下多少可真不好說。


    但擺開架勢準備開始說書,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時文老師盯著這個卷白毛的刺頭,莫名覺得他有點眼熟,翻開花名冊開始找他的名字。


    看見那個熟悉的姓的時候,時文老師恍然。


    你就是當年那個上課看狗血小說還要嫁禍給女同桌的景潛他兒子啊!


    怎麽又是你們景家人啊!


    當年被迫害的女同桌據說倒是成了景潛他老婆,結果生個崽兒來接著折騰你們倒黴的老師嗎?


    時文老師一臉一言難盡,什麽都不想說了,轉身就走迴了講台。


    時文老師:這個書真是教不了一點兒。


    “所以,個中關竅,你如何細細道來啊?”眼見這位嚴師好像不打算管他倆了,葳蕤戳戳景炆的胳膊。


    景炆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被嚇了這麽一下,他也暫時沒了耍寶的興致,不情願地哼哼了兩聲。


    “還有什麽好道來的,玄家累世貴胄,是不會允許她和一個商家子在一起的。”


    “畢竟在那群眼高於頂的玄家人眼裏,商家子和褐夫也沒什麽區別。”


    “聽起來你和玄家人有點恩怨啊,”葳蕤好像聽見了什麽有意思的,坐直了,“吃過虧?”


    景炆矜持:“我讓玄家人吃過虧。”


    還不少。


    語氣裏的自得都快溢出來了,連臉上都好像寫著一行“快來問我”。


    葳蕤不想助長景炆的氣焰,他懷疑自己但凡追問一句,這人立馬就要原地開屏。


    他直接扯開了話題:“我倒是不覺得他倆完全沒可能。”


    景炆倒也沒有太失望,總有一天葳蕤會知道他當年的豐功偉績。


    “你對那肉湯圓這麽有信心?”


    “我是對湯圓他爸媽有信心,”葳蕤示意景炆看前麵。


    景炆往前看去,正看見鴉青色短發的女孩兒小心翼翼地把推出去一點的書籍擺正。


    沒記錯的話,那書堆是屏餘之前獻殷勤擺的。


    景炆發出一聲牙酸的“噫”。


    葳蕤嘖嘖兩聲。


    “隻要兩情相悅雙向奔赴,我想湯圓他爸媽應該還是很樂意去和玄家談談的。”


    “丹士長和將軍府近衛武官聯袂上門,總不至於話都說不上一句吧。”


    “倒也是,”景炆讚同,“實在不行他們還可以關門放屏家老太太。”


    葳蕤:?


    葳蕤: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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