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扇黑木大門進入,經過一麵青石山水影壁,沿著淡白色和淺灰色間鑲的曲徑往前走,便能來到梨花庭院最大的建築,也是主要待客的正廳——晴雨山堂。


    晴雨山堂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整體白牆烏瓦,飛簷畫壁。東西兩廂和主樓三棟房屋環抱攏住中間半開放的天井,主樓一樓全部打通,除了對照而立的通往二樓的木階,便隻由兩扇透雕嵌紗屏風隔出大略三個空間。


    相較廂房,主樓挑高半層,由平整的青石台階接引而上。


    天井中央有一個規整的圓形水池,水池正中小島上,正栽種著屏餘曾在院門外看到的那株梨花。


    這株梨花在這裏生長了幾十年,已有兩人環抱粗細。因為水池暗通著後山碧潭,池水經年不幹,才得以在當年的大火中保存,如今仍是花繁葉茂,枝條虯勁。


    修葺一新的梨花庭院,除了梨樹根處並不顯眼的焦痕,早已看不出早年那場災禍的影子。


    但畢竟是不一樣了,庭院的舊主們早已風流雲散,如今迴來的隻有一個孤女。


    哦,還有兩年後被孤女收養的小孩。


    於是當年高朋來去的晴雨山堂早就冷寂了下來,它的新主人們更青睞風景秀美的幽玉明堂,和承載著家人記憶的棠桂小邸。


    哪怕是充滿灶火煙氣的青琅脊庫,都好像比晴雨山堂更有魅力。


    不過今天的晴雨山堂,比平時熱鬧了很多。


    “我說,”坐在桌邊的少年人氣鼓鼓的,“我跳級失敗你就這麽高興嗎?”


    “姐姐。”


    沒人迴答他,或者沒人敢迴答他。


    山堂主樓的大廳中央,擺著孤零零的一張圓桌,圍坐著好幾個人。


    桌上全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卻無人理會,隻剩嫋嫋的熱氣騰起、消散。


    葳蕤對麵,水間穿著一身丹砂色的旗袍,挽著一件薄薄的紗織披肩,比之前任何時候都隆重,頭上簪著之前那支混彩鈴蘭花,臉上掛著和葳蕤的憤懣截然不同的歡快笑意。


    除了水間,陪坐的幾人各有各的神色,隻是都不太輕鬆。


    宿銘穿著一件淺青色的道袍,閑適的衣服卻裹著繃緊的身軀。他抬頭看了看雕飾的屋頂,又感覺自己的動作有點明顯,連忙又低下了頭看著麵前的碗,神情專注得好像發現了什麽奧秘,下一秒就要接到天才俱樂部的邀請。


    隻是他的身體卻暗自用力,大概隻要葳蕤表現出要拔劍的征兆,他就能立刻竄出去。


    和宿銘隱晦的動作不同,屏餘的反應幾乎放在了明麵上,瘦了好幾圈顯得眼睛都大了小臉上是肉眼可見的不知所措。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句話都不敢說,最後身形都微顫起來,打著的小領帶微微拍打著穿著白襯衫的胸口,一下一下停不下來。


    隻有嵐止最自在,他還是那套遛彎大爺的打扮,人也鬆弛得很,仿佛根本沒有誤入什麽姐弟修羅場。他等開飯都等困了,早就垂著眼放意識神遊去了。


    “哎呀,不就掛個科嗎?”


    到底還是張羅了今日聚餐的水間心神放鬆,她笑盈盈地開口,毫不在意葳蕤黑成鍋底的臉色。


    說實話,水間一點都不想葳蕤跳級成功,所以知道葳蕤如她所願沒考過時,她的笑幾乎遮不住。


    水間始終覺得,孩子就該按照孩子的方式生活。


    是,水間自己也跳了級,甚至很多級,不然也不可能在七年內拿下三個博士學位,還是博士學位中也相當難考的醫學、藥學和臨床心理學。這樣看來水間好像沒有資格去拒絕葳蕤跳級。


    但也正是因為水間體會過那種和時間賽跑的倉促,也在那七年留下了許多遺憾,所以她才不希望葳蕤也像她這樣,一味追逐時間,最後被時間和記憶拋棄。


    同是淋雨,有的人會想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樣潮濕,而有的人卻想給別人撐傘,還有的人則想著天下還有多少人無片瓦遮身,便想著要廣廈千萬間,去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水間是個醫者,她能力有限,做不到立廈千萬,卻也不可能去撕別人的傘。


    何況當年她淋的是家破人亡被迫遠走的暴雨,這雨著實避無可避。


    但如今她已不是當年的她,她積蓄了足夠力量才重新迴到羅浮,知識和名望為她壘起腳下神壇,故人們的愧疚和憐惜更是為她塑起金身。


    她以為自己不才,卻也能夠為新的家人遮蔽風雨。


    前無遠難,亦無近憂,又何必讓葳蕤逼迫自己,硬生生將自己的淚水和汗水當成無端的雨?


    “我不明白。”葳蕤看著水間幾乎溢出齒縫的笑,眉頭皺得更緊了,“我能很確定我的時文、征史和經濟都拿了高分。”


    葳蕤認真複盤了自己的考試:“我甚至連東序階段的課外拓展材料都背下來了。”


    “為什麽還能掛科?”葳蕤的眼神逐漸懷疑,“該不是姐你動了手腳吧。”


    在葳蕤銳利的眼神裏,水間不為所動,倒是屏餘抖得更厲害了。


    葳蕤自然不會錯過這麽明顯的動靜,他轉而盯向屏餘:“難不成在屏餘給我的筆記裏?”


    屏餘登時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我保證沒有!那都是我自己用過的筆記!”


    葳蕤還是很懷疑,還是水間解了圍。


    水間舉起三根手指發誓。


    “我保證我沒有在你的資料和考試裏做任何手腳。”


    水間敢發誓,就是不怕拆穿。


    我隻是營造了一點信息差罷了。


    水間鎮定地想。


    她的確沒在資料裏動手腳,也沒有找燕闐將軍暗示別讓葳蕤跳級成功。


    燕闐將軍甚至還很期待葳蕤趕緊跳級,因為西序的武業生就已經可以參與將軍府實習了,知道葳蕤跳級失敗,燕闐將軍的失落不比葳蕤現在少。


    水間隻是仗著葳蕤對仙舟體製沒有那麽熟悉,模糊了“武業生”和“軍方特招武業生”這兩個概念的區別罷了。


    武業生是有意向未來供職於軍警、營救、消防等方麵的黌學特長生種類,隻是因為非特長生統稱為文修生,為了和文修生作出區別,而相對應地統稱為武業生而已。事實上成為軍警的武業生隻占武業生群體的一部分,因此成為武業生也隻是一種選擇,武業生的文修分數要求才比較低,隻有一主二輔共計三科而已。


    而“軍方特招武業生”,和籠統稱唿的“武業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比起隻要你想就可以成為,區別隻在於是成績好還是成績差的武業生,軍方特招武業生隻有軍方指定的非常稀有甚至寧缺毋濫的寥寥幾個名額,在要求更高的同時,未來有且僅有一條路,即從軍。


    和身份獲得的高難度相襯的,是極高的學業要求。單在在文修方麵,需要五科全修,如果日後在武業六科中選擇了【縱橫】為主要方向的話,連文修的【通譯】也需要有所涉獵。


    畢竟軍方特招武業生在從軍後並不是像供職軍警的普通武業生那樣,需要從底層做起,慢慢熬資曆攢戰功升職,而是至少百戶起步,如果本人資質高能力強,在校武業成績優良,甚至最高可以直接從預備驍衛起。


    這種高標準嚴要求的“軍方特招生”,其實有一個更加貼切的稱唿——


    “武官預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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