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池12號,屏家。


    似乎是使用了空間設備,原本隻有看起來半個教室大的院子,現在放得下三個籃球場。


    往日靜謐的小院如今人聲鼎沸,長條的木桌上擺著豐盛的食物酒水,襯以鮮花果品,本應顯得誘人,隻是以公司流行的擺盤風格,並沒有辦法保住仙舟菜肴的精髓——鍋氣。於是菜品和那些看起來並不存在什麽文化韻味和審美內涵的甜點一樣,顯得有幾分冰冷和難以下咽。


    不過賓客們也不在意就是了。


    來客們穿著精美的服飾,有人錦衣博帶,發髻高高梳起,妝以琳琅珍寶,珠靨斜紅,行走間分花拂柳言笑晏晏,似是千年前古國的風吹拂而過;有人禮服優雅,長發柔順披下,隻用發帶發卡彎出繾綣弧度,紅唇與酒杯一觸即離,比起珠寶,更多的以優美的言語和洞悉的智慧裝飾自己。


    古老與新潮並舉,端麗共嫵媚一色。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在這種宴會上,賓客們更在意的是彼此和彼此背後象征的東西,而不是一道無足輕重的菜品。


    葳蕤和水間站在門口,沒敢進去。


    “你確定是慶祝小孩升學嗎?”葳蕤又看了一眼院門上的匾額,聲音有點恍惚,“而不是什麽入貿七十周年慶典提前舉行了?”


    “還是說你幹媽家的作風就是如此……”


    葳蕤噎了半天,才勉強選出了相對中立的詞匯:“如此隆重?”


    水間比葳蕤還恍惚:“我不知道……我突然感覺我可能和雲姨沒我想象的那麽熟。”


    “我還以為就隻是吃個便飯。”葳蕤把左手提著的酒壇換到了右手,搓了搓被壇口係著的麻繩勒出紅痕的掌心,“要不我迴去給酒換個包裝?”


    他並不提換份看起來更貴重的禮物,顯然很有信心,認為除了剛從地裏挖出來顯得壇子過於樸素外,自己的酒配得上任何場合。


    “我也以為就是吃個便飯。”水間看了看手裏用竹殼包裹的禮品——香膏和麥芽糖,都是葳蕤鼓搗出來的,香膏氣味清幽,麥芽糖甜味純淨,雖然稱不上多昂貴,或者說昂貴得不明顯,但在現在許多技藝還在複原過程中的仙舟,明顯是古法製成的手工製品也稱得上有價無市,稱不上隆重,但很適合有女性和小孩的家庭,作為在幹親家吃頓便飯的走禮已經足夠了。


    但作為晚宴的禮金……


    水間咋了下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她開始迴憶雲姨是怎麽跟她提的這頓飯:“如果我沒有被什麽藏在丹鼎司裏專吸加班丹士腦髓的怪物襲擊,以至於記憶發生明顯混亂的話……”


    水間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這口氣徐徐吐了出來。


    “至少在我下班的時候,我還能確定的確是一頓便飯。”


    “先聲明我不是看不起我自己,”葳蕤一言難盡,“但拿這種‘便飯’來試探我,是不是過於大張旗鼓了。”


    “我知道了,我真的被襲擊了,現在記憶混亂還失去了判斷能力。”水間斬釘截鐵。


    葳蕤露出“老人地鐵手機”的表情。


    “吸腦髓?丹鼎司還有這種都市傳說嗎?”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


    葳蕤和水間迴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果不其然,是宿銘和嵐止。


    “宿銘?你們也被邀請來吃飯嗎?”


    宿銘穿著一套圓領袍,但皮製的臂鞲顯示這套衣服隻是用來練武的便服,細細看去,他鬢發間還帶著未散的濕氣,顯然他也沒有把這個邀請看得很重,甚至有可能是從校場下來後就來了,還記得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就已經是他最大的敬意了。


    嵐止更過分,他穿著白色的長袖對襟,配著一條寬鬆的黑色褲子,蹬著一雙淺口的黑色布鞋,不像做客的,像葳蕤記憶裏清晨在公園裏打太極的大爺。


    他一點作為上司的包袱都沒有,跟在宿銘後麵一步三晃,渾不在意的左看看右看看。


    葳蕤:……更像是遛彎大爺了。


    就差一把破蒲扇和一個八哥籠子。


    葳蕤不知道,在宿銘眼裏,他現在一身杏色短袖搭褐色短褲,還穿著木屐,和之前一身錦緞的小少爺比起來,像個會爬樹抓知了下河摸野魚的鄉下小孩兒。


    和嵐止的遛彎大爺半斤八兩。


    一道院牆之隔,牆裏牆外好似兩個世界。


    “說起來……”嵐止的穿著過於有既視感,喚起了葳蕤的記憶。他轉頭看向院裏,目光捕捉到了一個人,“那邊那個穿織金道袍的,是不是每天早上在山腳底下練拳的大爺?”


    宿銘聞言也向院裏看去,很快也有了發現:“亭子裏穿白襯衫的小哥,好像是丹鼎司那個叫山明的丹士。”


    嵐止抬眼看了看:“二樓露台上靠著欄杆穿淺金色裙子的,是丹鼎司司鼎。”


    “……”


    隨著一個個熟悉麵孔被辨認出來,水間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這場燈火輝煌的晚宴,的確就是所謂的“便飯”。


    水間心如死灰,張了張嘴,:“葳蕤,你看咱們要不這樣吧。”


    “我記得之前煮湯剩了些魚丸肉片什麽的,後院也還有小青菜。咱們迴家煮個火鍋,下點麵條粉絲之類的,隨便吃點兒,然後立刻躺下睡覺,就當今天不知道這迴事兒。”


    “也不是不行,”葳蕤看了一眼那些無人問津的菜肴,“我估計就算進去了也未必有機會吃飯。”


    他眼神中流露出嫌棄:“就算有機會,我也不太想吃涼透了還浸著葷油的菜。”


    兩人一拍即合,轉身就走。


    宿銘眼珠一轉,立刻跟上,還招唿嵐止一起。


    “走走走去蹭一頓,我也不太想吃涼菜,”宿銘義正言辭,“我們可還在養病呢,吃涼的對身體不好。”


    嵐止沒搭理他。


    宿銘見嵐止不動,有點急了:“老大,你不會還打算進去受罪吧!”


    “是葳蕤煮的火鍋不香,還是早早吃飽喝足躺下睡覺不舒服啊?”


    “都不是。”


    嵐止抬了抬有些沉的眼皮,在羅浮養傷的日子太舒服了,他很放鬆,放鬆到長期陷入困倦的狀態,骨頭縫裏都溢出一股慵懶。


    說實話,嵐止也不喜歡浮誇的宴會,如果可以的話,吃一頓熱乎美味的飯菜,然後在幹淨舒適的地方睡上一覺,他是不會拒絕的。


    但是……


    “已經走不了了。”


    他聽見了腳步聲。來人大概是特地從另一邊院門繞出來的,正好能堵住想走的人。


    “水間?葳蕤?我看你們在門口站了好半天了,怎麽不進去啊?”


    “燕闐將軍?你怎麽從這裏出來?”


    嵐止聽著折返的腳步聲漸大,打了個哈欠。


    看吧,走不了了。


    跑路不夠果斷,就會被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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