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


    葳蕤把棗盒往水間身邊遞,被推了迴來不說,還被反手塞了一顆棗在嘴裏。


    他快速咬碎這顆多災多難的青棗,含著棗核嘎吱嘎吱地磨牙,聽見玄印壓迫感拉滿的問責,舌尖一推,把棗核推到腮幫子裏,含糊不清地感歎。


    “好威風啊玄公子!”


    “誰給你的膽子——”葳蕤學了句舌,嘖嘖稱奇,“和前段時間長樂天唱的那出《漁陽鼓》裏一樣一樣的。”


    “你說是吧玄小玉,”他還找玄玉尋求認同,“你哥好似那個丞相。”


    玄玉歪頭:“《漁陽鼓》?丞相?”


    葳蕤看著玄玉清澈愚蠢(?)的眼神,了然。


    “你平時不練武的時候都幹嘛?”


    “睡覺,寫信,”玄玉想了想,“偷玄印的糕吃。”


    玄印額頭青筋暴突。


    我說書房裏放的糕點怎麽消得那麽快,感情是有家賊啊!


    虧玄印還以為自己操心太多無知無覺吃完了,最近每天早上起來還多跑兩圈,生怕長成一個球。


    而且葳蕤什麽意思?


    玄玉沒聽過那出戲,他可是跟著二爺爺去過水鏡樓的。


    丞相的確是個大官,可《漁陽鼓》裏的丞相可不是個好東西啊!


    古國曆史上出了名的亂臣賊子,和謀朝篡位也就一線之隔。


    怎麽?我給葳蕤出頭,他蛐蛐我像個奸臣?


    玄印想罵人,但掃了一眼旁邊麵色慘白的流月,硬是把髒話咽了下去。


    罵人事小,被三叔婆的耳報神知道自己罵人事大。


    三叔婆跟前的人,一個明緣,一個流月,個頂個的討人厭。


    當然最討厭的還是那個虛情假意的堂叔玄桓。


    不能罵人,但……


    玄印咬著後槽牙,轉眼想明白了什麽,又迅速放開。


    他狀似不經意地道:“怎麽,你常年不去黌學,就是跑去聽戲了?”


    邊說還邊用餘光看旁邊水間的臉色。


    你都蛐蛐我是奸丞相了,我不奸一把豈不是很虧?


    “我不僅聽戲,還釣魚鬥雞呢,”葳蕤渾不在意,好像沒看見玄印瞟向旁邊的眼神,“你還別說,柳絮池的魚是真笨啊,一釣一個準。”


    “我前兩天才放了一次魚簍,改天炸了小魚幹給你分點兒?”


    “那吃梨花柳葉長大的冷泉小銀魚,炸成魚幹可香了,屏餘恨不得連尋梅的份都搶走。”


    “還有雞,陶老爺子那雞養得真好,翅膀有力,一看就適合紅燒……”


    玄印:“……”


    玄印當場表演了一個瞳孔地震。


    為什麽你能在你姐麵前大大咧咧承認不去上學的事兒啊!甚至還有這麽多細節,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不是口嗨是真的逃學啊!


    玄印:我隻是稍微坑你一下,你是自己不想活的啊。


    在玄印顫抖的餘光中,水間抬起了手臂。


    玄印猛地後退了半步。


    他怕水間錘葳蕤的時候血濺自己臉上。


    然後他看見水間抬手裹了裹披肩,黑紫色的皮草上流淌下一抹弧光。


    玄印:“……?”


    水間不僅沒生氣,甚至還笑吟吟地看著葳蕤講述他和人鬥雞的勝負。


    玄印發出不理解的聲音。


    葳蕤,你姐怎麽不生氣啊!


    你可是真的沒去上課誒!


    而且聽戲釣魚鬥雞……這不是紈絝子弟墮落第一步嗎?


    換成是玄印自己,別說逃課去聽戲釣魚鬥雞,就是日常生活裏,不是二爺爺帶著去應酬見人,他敢靠近水鏡樓一步,他爹就敢提著藤條揍得他上躥下跳。


    不僅不罵小孩,還笑著聽,這能是正常家長的反應嗎?


    玄印真想對了。


    水間能笑著聽,因為她真不是正常家長。


    比起看自己弟弟成天窩在家裏苦讀,水間覺得還不如放他出去玩。


    十一二歲的年紀,招貓逗狗才正常。


    而且以葳蕤那個雷打不動早起練功的自製力,還能真玩物喪誌不成?


    或者說葳蕤能玩物喪誌當一個紈絝子弟,水間可能更高興一點。


    紈絝子弟怎麽了,水家又不是養不起。


    成天釣魚鬥雞,最大的風險也就是被魚拽塘裏,或者被鬥雞啄兩下。


    總比去腥風血雨裏裹一身傷迴來好。


    當然,這種想法也就是水間心裏想想,從來沒覺得會成真。


    因為水間不是正常家長,葳蕤也不是正常小孩。


    自從上次火鍋局的談話後,水間重新審視了自己和水家的處境,也通過葳蕤和嵐止,真正了解了一些仙舟的近況。


    水家到底還是離開羅浮權力核心太久了,即使水間如今已經成為了默認的下任司鼎,但很多暗中的鬥爭水間依舊被排除在外,因此對仇人的認知太過片麵。


    並不是水間下定決心,並幹掉幾個仇人,水家的仇怨就能結束在水間這裏,給葳蕤留下一個幹淨的未來的。相反,如果水間不能收拾幹淨局麵,那麽就算葳蕤和水家並無血脈聯係,也一定會繼承這糾葛。


    即使水間大發神威把一個甚至多個世家連根拔起,也是杯水車薪。以葳蕤的身份,他要麵對的不止是部分世家,隻要他還和將軍府站在一起,遲早要和所有貴胄對上。


    關於這一點,水間發現,葳蕤看得比自己更清楚。所以水間在保留了自己打算的前提下,並不打算再幹涉葳蕤的行動。


    也幹涉不了。


    水間發現葳蕤這個小孩主意是真的很正。


    算了算了。


    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


    實在不行讓幹涉得了的人給葳蕤收拾爛攤子。


    比如什麽將軍府、將軍府和將軍府。


    水間:我隻是一個文弱的普通丹士。


    水間想著,看著旁邊鴉青色短發的小女孩嘴角有可疑的銀色閃光。


    水間:?


    是我想的那個嗎?


    “吸溜——”


    小女孩好像也察覺了,吸溜了一下,那閃光不見了。


    水間:還真是。


    水間不著痕跡地皺了眉。


    玄家這麽家大業大,小孩還能吃不飽,該不會挨了欺負吧?


    葳蕤比水間直接多了,他直接掏出一包小魚幹塞玄玉手裏。


    然後直接貼臉開大。


    “不是吧玄印,”他指著流月的發帶,“一個侍從都能裁瀲灩紗紮頭發,你妹妹一個正經的玄家小姐沒飯吃?”


    “餓得玄玉偷你糕點也就算了,現在連小魚幹都饞?”


    “你們玄家實在養不起,要不送屏家去?”


    “我沒……”


    玄玉拿著紙包剛想解釋,卻被水間拉了一把,撿了一顆青棗堵住了嘴。


    她滿臉疑惑地看向玄印,卻見被無端指責的玄印朝她微微搖了搖頭,衝一邊揚了揚下巴。


    玄玉順著玄印示意的方向抬頭,看見葳蕤口中說著玄印的不是,卻沒有看玄印。


    他的目光落點,是一邊已經幾乎站不穩的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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