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間並沒有讓三人等太久。


    大概。


    至少在鍋裏的湯沸第三次之前,水間迴來了。


    沒來得及換衣服,水間穿著丹士的青衣就坐在了桌邊。


    葳蕤把調好的油碟放在水間麵前。


    “姐,我以為你換衣服去了。”


    水間也不推辭,用筷子點了油碟嚐了口,心滿意足地籲了一口氣。


    “沒有,我去送你山長了。”


    一片沉默,隻剩湯鍋還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當年梨花庭院初建的時候,水家人花重金找了工造南家那一代的家主出馬,移山造林,開潭引渠,整個建築群可以說是集風雅與奇巧於一身。青琅脊庫即使隻是廚房,也是相當風景優美的重宇別院,充作臨時用餐處的竹木迴廊蜿蜒進一片小竹林,迴廊周圍更是一清一濁兩道水流,清者流經山石造景,充作取水處,濁者也隻是相對濁,用以防火。


    不過為了食品安全和衛生,整個青琅脊庫範圍做了大麵積除蟲和隔絕,即使身處竹林,也依舊不聞半點蟲聲。


    於是此刻的沉默就格外沉默。


    長久的沉默中,連一向無所畏懼的嵐止都沒有動作。


    葳蕤卻抄起公筷,往鍋裏下了半盤子肉片。


    “山長怎麽說?”


    “也沒說什麽。”


    水間盯著鍋裏翻滾的肉片,見變色了就撈了一筷子,放進油碟裏。


    但她也沒吃,反而放下了筷子,抬頭看著葳蕤的臉。


    “就是告訴我管著你別摻和世家的事情。”


    葳蕤沒看水間,隻垂著眼盯著鍋裏撈肉片,撈起來分給嵐止一筷子,又分給宿銘一筷子。


    他感覺這兩個人繼續尬下去,今天晚上是要餓著迴去了。


    葳蕤:這可不是我們藏劍的待客之道。


    無論是吃肉吃菜吃飽,還是吃刀吃劍吃飽,就沒有一個人能從藏劍餓著迴去!


    “你倆倒是吃啊,等什麽呢?”


    雖然忙著給兩個突發不能自理的人撈吃的,對於水間的話葳蕤還是有反應的。


    葳蕤的反應是“哦”了一聲。


    “我知道。”


    是知道而不是知道了。


    表明了知情,但是不答應。


    “下一點筍尖,那個得多煮一會兒。”


    水間有點氣笑了,不過還是把手邊的竹筍都倒進鍋裏。


    就是動作有點大,濺了一滴油在衣服上。


    “嘶——”


    葳蕤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火鍋油可不好處理,姐你明天有換的製服嗎?”


    “你還有空關心我的製服?”水間沒好氣,“你都要躺刀山下火海了,我沾點火鍋油算什麽大事兒?”


    嵐止和宿銘聞言對視一眼,悄咪咪地端著碗往後靠了靠,把戰場留給姐弟倆。


    宿銘甚至沒注意撈了個剛下進去的竹筍,塞進嘴裏才發現沒熟,又不好意思吐出來,嚼得齜牙咧嘴。他嚼著生筍,眼睛卻在姐弟倆之間來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寫滿了“看戲”。


    “其實也沒有那麽嚴重,”葳蕤給水間倒了一杯冰鎮著的酥酪,“我隻是對付一個學生。”


    “你也隻是一個學生。”


    “但我不是普通的學生啊,”葳蕤撓頭,“他們都打不過我。”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水間氣急,“你不明白世家到底意味著什麽!”


    “他們是慣於用陰謀詭計的,隻有同樣的世家才能讓他們有點畏懼和底線。”


    “你摻和進他們的內鬥,到時候他們鬥完還是親親熱熱一家人,你呢?”


    “你打算給我剩點你的骨頭渣,讓我撿著玩兒嗎?”


    “姐,我沒你想的那麽無知,”葳蕤無奈,“我分得清人心好壞。”


    “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世家打交道了。”


    大唐,可也是門閥重災區啊。


    雖然理論上江湖和朝堂是兩個戰場,但有長歌楊家這樣的仕宦世家,河朔柳家這樣的軍武世家,藏劍葉家這樣的儒俠世家,更有尊為國教的純陽宮,天策府蒼雲軍兩支軍隊門派,淩雪閣這樣的國營刺客門派,身為李唐皇族的九天之二……就注定劍三大唐的江湖和朝堂並不遠,或者說是交織糾葛,無法分割。


    一教兩盟三魔,四家五劍六派。四家之一藏劍葉家的三代弟子葉葳蕤,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無名小卒了,自己出身江湖世家,打交道的人中也有門閥世家……


    葳蕤:對付世家就和穿越一樣,我都是熟練工。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的。”


    “我不覺得你知道,”水間冷笑,“你一個剛到仙舟的小孩兒,平白無故為什麽要和貴胄起衝突?”


    “那不是他們先惹我的嗎?”葳蕤含糊道。


    水間突然就泄了氣。


    “葳蕤,我不知道你選擇對付世家和我有沒有關係,但我希望你別被扯進來。”


    葳蕤放下筷子。


    “和你有關係,但我不是被扯進來的,姐姐。”


    他語氣鄭重。


    “我不是那種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


    “有人把籌碼送到了我麵前,而我確信他沒有能力搶迴去。”


    “那我收下又有什麽不行的呢?”


    水間:“可我的仇是我的仇,你隻需要幹幹淨淨的長大。”


    “所以你打算像阻止我跳級一樣,暗中把我隔絕在外,阻止我幫你?”


    水間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地歎了口氣:“你都知道了?”


    “你不也沒藏過嗎?”


    “我藏了的,隻是沒我以為的藏得好,”水間搖頭,“我承認,你確實比我想得還敏銳。”


    “我希望你以後別這樣做了,姐姐。”


    葳蕤凝視著水間。


    “我已經受夠了無能為力了。”


    在天寶年間那場大夢中。


    “而且我剛剛說了,我不是被扯進來的。”


    葳蕤往後靠了靠,倚在迴廊的欄杆上。


    “將軍府需要絕對不屬於世家的新星,羅浮需要能和貴胄抗衡的褐夫表率。”


    葳蕤伸手,露出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和腕上的手鐲。


    這雙手骨肉勻停,細韌有力,皮膚卻細膩美觀,一看就是花了大力氣養出的嬌子的手。


    “我雖然托庇於姐姐你這個水家遺孤,但在此方世界,我是無姓孤子。”


    “從我踏上仙舟的那一刻起,我就身在局中了。”


    “曾經的我再是怎樣金尊玉貴的長大,在這個世界我也隻是個無權無勢的褐夫。”


    葳蕤突然笑了。


    “不過還好,雖然我現在是褐夫,可我有我的劍。”


    “兩柄現在的劍,兩柄未來的劍。”


    他含笑看著水間。


    “無論哪把劍,都很鋒利。”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萬一哪天我順手把姐你的仇人宰了,也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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