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爺的愛還遠不止如此。


    天爺:哈哈,真是被小看了呢!


    湖邊一場談話,讓葳蕤知道自己被演了。


    葳蕤:挺好,你倆本來就是一夥的,都不用我操作了。


    不過雖然玄印口口聲聲說著“我沒想到還有一個你”,但葳蕤以自己多年看818磨練出的經驗發誓,這個b肯定一開始就把自己也算進去了,講那話也就是純屬裝一裝。


    這樣萬一自己和玄印翻臉,玄印就能打個哈哈對外說“我怎麽會早有預謀呢?我都沒想到還有一個人會上來打我啊!我都不認識他。”


    有了這個前提在,玄印就能把刻意衝突粉飾成臨時起意。


    而有了這個即使談崩也能令他高枕無憂的說辭,玄印就能放開手腳和葳蕤談條件。


    果不其然,走過流程後也還沒裝多久呢,玄印就直接攤牌並擺出了他的籌碼。


    水間的仇人到底是誰。


    嘖。


    果然早就查到我了。


    葳蕤想。


    就說嘛,世家子,哪怕年紀尚幼,得到的各項資源培養,養出的氣度眼界且不說,光一個消息靈通都不得了。


    官職者有邸報,富產者有商訊,人聚者有風探,而世家官、商、人俱全,更有貴胄之間互通有無,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一個得了將軍青眼的小子。


    自到仙舟以來,葳蕤自己雖然安定得很,仗著一身技藝有恃無恐的樣子,但畢竟葳蕤如今是實打實的寶藏男孩,還是埋在地下的那種。手握藏寶圖的少數人自然知道葳蕤的厲害,但在外人眼中,葳蕤到底是個初來乍到的孤子,雖然有位高權重的監護人,但也可以說是寄人籬下。


    如果要收買這樣一個孤子,明明是資源財寶、地位歸屬更符合常理,也耗費更少。


    消息是很寶貴的,短短幾句話,有時候背後是數十年經營,和數十斤金銀。


    但玄印偏偏要用一個消息來展示坦誠,還要用另一個消息來作籌碼。


    如今看來這消息靈通的權力,即使是世家,應當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吧。


    至少對玄印來說唾手可得,對玄桓來說卻應該是不可妄圖。


    玄印正是知道這種差距,所以要拿這差距來收買人,大概就是打著萬事俱已後找他叔攤牌,最後再氣他叔一迴的主意。


    葳蕤:蝦仁豬心啊蝦仁豬心。


    其實說實話,葳蕤對這個交易,並沒有玄印以為的那麽熱切。


    葳蕤是知道水間的過往藏著點兒什麽的。


    不然無法解釋雲苑那堪稱應激的態度,無法解釋屏家對水間的遷就,無法解釋溶月塢有些人看水間複雜的眼神。也無法解釋為什麽白山上那麽大的一座庭院,重重疊疊,精巧繁複,卻最終隻剩下一位主人。


    葳蕤在雜書裏讀到過“水氏節月曆”的相關闡述:


    “……我嚐聞羅浮有世族水氏,丹心玉骨,懸壺杏林,累世為業。及至仙舟,長念古國風物,自洞天重歸時序,觀星問卜,裁月量天,糾時節於窠臼,還氣韻於萬象。據以記繪曆書,宿歲有更,傳習諸天,皆承惠良多。彼時諸天藥性靈然,人氣漸蓄,羅浮各處,欣欣向榮。更活人千萬,長養萬物。嚱乎功行,德為至高。仙舟萬民常念其德,名其曆曰‘水氏節月曆’。”


    “我以之問友:‘今何不見水氏曆邪?’”


    “友笑而答曰:‘後日世殊,累族傾覆,水氏族人漸散,無人修曆,其法佚失,吾亦引以為憾也。’”


    “有南氏子叩門而入,直言:“水氏尚有後人,君有憾,何如去,聘以重修水氏曆?””


    “友拊掌曰:“善。”故與我等相攜往之。”


    當時葳蕤還好奇過“我”和友人的尋找結果,隻是那本雜書實在太破了,從中斷成前半本和後半本,葳蕤翻遍了整個書房,都沒找到續集。


    不過葳蕤另辟了蹊徑,找溶月塢管理處的小姐姐撒嬌賣萌,要來了往年溶月塢的氣溫記錄表。


    然後葳蕤就發現,有很長一段時間,溶月塢的氣溫是存在細微的調節痕跡的。這種調節痕跡,從幾十年前開始,一直持續到九年前。


    葳蕤想,那群人大概是找到了吧。


    而水間也大概在九年前經曆了一場失去。


    這失去應該是慘痛的。因為葳蕤在水間的眼睛裏,看見過那一團一閃而過,長久不息的暗火。


    葳蕤對這暗火並不陌生,他在天策的眼裏看到過,在莫雨的眼裏看到過,在陶寒亭的眼裏看到過,甚至偶爾,在王遺風的眼裏也看到過。


    葳蕤知道,這團暗火最初的引線是命運,促其旺盛的是苦楚,最終的燃料卻是自身。


    這團火,叫仇恨。


    這火燒人燒己,流毒無窮,但一旦燃起,無人會讓它隨意熄滅,也無人能讓它隨意熄滅。


    因為澆滅這火隻能用血,要麽是仇敵的血,要麽是苦主的血。


    水間的仇人,對她而言並不好對付。她需要韜光養晦,至少這兩年她就是這麽做的。但對於葳蕤來說,隻要知道名字,就很好解決。


    不過是“笑飲一壺酒,殺人都市中”!


    俠之大者,自是為國為民。可在俠被冠上義名之前,也曾“以武犯禁”。


    恰好葳蕤功夫很好,劍也很利。


    但葳蕤不打算親身參與水間的仇恨,因為他覺得水間應該是更想自己去報仇的,哪怕要周旋良久,忍耐良久,哪怕她隻要說一聲,多的是當年受惠於水家,受惠於她家人,或者如今受惠於她的人願意伸出援手。


    即使知道仇恨是沾不得的東西,執著其中隻會讓人走上不歸路。但水間選擇自己趟進去,葳蕤就尊重水間的選擇。


    水間不想讓葳蕤知道,葳蕤就裝傻;水間想自己獨自去報複,葳蕤就旁觀;水間想葳蕤幹幹淨淨、前途光明的活著,葳蕤就給她一個萬事不知隻努力上進的家人。


    不過葳蕤也不是真的打算完全不管,原本還在糾結要用什麽方式暗地幫襯,就恰逢其時,天道相助,送來了算計人心的玄印。


    而玄印送來了完美的媒介。


    於是葳蕤說:“我要你幫她。”


    在適當的時機去幫她,幫她熄滅那團暗火。


    用敵人而非她自己的血。


    而在那個時刻來臨之前,葳蕤不介意向玄印暴露出一點無傷大雅的弱點。


    堅不可摧固然催生威望,但同樣萌發距離感。本就有了武力值碾壓的開局,繼續堆積距離感,可不利於後續。


    顯得有缺陷、好拿捏,才能換取玄家青璽的主動靠近。


    唔,暴露什麽好呢?


    不如低到傷眼的數算和格物成績?


    葳蕤看著玄印難掩高傲的霧灰色眼睛,漫不經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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