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霧裹著桐油味漫過甲板,李明指腹抵著齒輪的蜂窩紋路,鐵鏽混著血腥氣直往鼻腔裏鑽。


    八盞描金官燈懸在桅杆高處,將絹紗上“肅靜迴避”四個字映得如同浮在空中的血印。


    “李司丞,接旨罷?”


    宦官捧著鎏金木匣踏前兩步,孔雀藍曳撒下擺掃過磁粉浮動的靛藍星塵。


    李明注意到他腰間的象牙笏板裂了道細縫,像條蜈蚣蟄伏在雲紋裏——這是第三次南下傳旨的使臣才會有的磨損。


    “下官李明,恭聆聖訓。”


    磁鎖鏈在腕間震顫如蜂群,他單膝觸地的瞬間,瞥見舊行會頭目那雙鹿皮官靴正碾著半張磁鍛圖紙。


    運河的潮氣凝在青石板上,將染著朱砂印的契紙泡得如同剝落的蛇蛻。


    “......今聞工部磁鍛新法致漕船傾覆,著即日起停用待勘......”宦官的唱喏聲被夜梟的啼叫割得斷斷續續,徐文鏡打翻的磁粉罐還在甲板縫裏漏著星輝,將聖旨的龍紋暗扣映出妖異的紫光。


    “大人容稟!”李明突然直起身,磁鎖鏈撞在青磚上迸出火星,“上月臨清倉試行的磁篩船,載量較舊式漕船多三成而吃水反淺......”


    他話音未落,舊行會頭目突然撫掌大笑,腕間沉香木串甩在描金燈罩上,驚得磁粉星塵亂舞:“李大人好記性!怎不提磁篩船過濟寧閘時,三十二個纖夫被吸在鐵閘上的奇觀?”


    河風卷著燃燒的燈籠殘骸掠過眾人頭頂,懸在空中的火色箭頭突然調轉方向指向李明。


    年輕鐵匠要衝上前理論,被科學院老學士死死拽住衣袖,粗麻布料裂帛聲裏飄落幾片磁鍛齒輪的邊角料。


    “此乃工部存檔。”李明從懷中取出鎏金魚符,符身上蜂窩狀的磁紋與齒輪嚴絲合縫,“磁篩船遇鐵閘自鎖本是設計之要,當日節省人力......”


    “夠了!”宦官突然用指甲劃過鎏金木匣,某種類似磁鎖鏈蜂鳴的尖銳聲響刺得眾人耳膜生疼,“聖上要的是漕運安穩,不是工部與行會鬥法!”他翹著蘭花指翻開匣中賬冊,“臨清倉磁磚單價竟比青磚貴五倍?”


    暗流在漕船間撞出嗚咽,李明後頸的汗浸透了交領。


    磁鍛齒輪在他掌心烙出蜂窩狀紅痕,滲出的血珠被靛藍磁粉裹成詭異的琉璃色。


    他忽然注意到宦官靴底沾著某種銀白碎屑——那是應天府科學院獨有的磁鍛焊料。


    “造價高昂隻因試造階段......”


    “大人明鑒!”舊行會頭目突然撲跪在地,額頭將磁粉星塵碾成一道金線,“草民願以祖傳的樟木造船法作保,若恢複舊製,三月內定讓漕船造價減半!”


    桅杆上的夜梟突然集體振翅,掀翻的磁粉在眾人頭頂聚成漩渦。


    李明看著老船匠們躲閃的眼神,忽然記起三日前在船塢見到的場景:那些老師傅偷偷用磁鍛釘替換了樟木楔子,卻把功勞記在祖傳秘方上。


    “聖意已決。”宦官合上木匣的瞬間,運河突然掀起反常的浪頭,八盞官燈齊刷刷暗了三分,“即日起停用磁鍛新法,工部所製......”


    李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掌心血珠滾落到磁鎖鏈上。


    某種超越五感的震顫順著脊椎攀升,他仿佛看見千裏外的應天城樓——那些用磁鍛術加固的牆磚正在月光下唿吸,而皇宮地底埋著的龍脈銅柱,似乎與腕間鎖鏈跳著同一頻率。


    當啷!


    年輕鐵匠懷中的磁鍛羅盤突然崩開,十二枚齒輪懸浮成渾天儀模樣。


    老學士的驚唿卡在喉頭,眾人眼睜睜看著靛藍磁粉順著無形的軌跡湧向鎏金木匣,在宦官驚恐的注視下,匣中賬冊的朱砂批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李明緩緩抹去掌心血跡,蜂窩狀傷痕在磁粉輝光中恍若星圖。


    磁鎖鏈的蜂鳴突然轉為某種韻律般的震動,他望著賬冊上漸漸模糊的“五倍”字樣,突然意識到鎏金木匣的檀香味裏混著一絲不應存在的硫磺氣息——那味道與三日前在火藥局試驗場聞到的改良磁鍛火藥如出一轍。


    李明掌心的星圖狀傷痕突然灼熱起來,他迎著宦官驚疑不定的目光笑道:\"既然諸位心存疑慮,不如讓新法在舊船塢裏現個真章?\"說著用染血的指尖戳了戳磁鍛齒輪,靛藍磁粉立刻沿著齒輪紋路遊走成河圖模樣。


    宦官捏著蓮花指將木匣抱緊三分,\"李大人要雜家看什麽把戲?\"


    \"兩個時辰,造半截漕船。\"李明轉身踢開甲板縫裏的樟木碎屑,磁粉星塵在靴尖聚成光帶,\"若新法不及祖傳工藝,下官自請去漠北修長城。\"


    舊行會頭目剛要開口,年輕鐵匠突然舉起磁鍛鑿子敲擊船板。


    奇異蜂鳴聲中,散落的齒輪自動拚接成縮小的龍骨模型,看得幾個老船匠不自覺地往前挪了半步。


    \"準了!\"宦官突然用尖指甲劃過賬冊褪色的朱砂批注,\"雜家倒要瞧瞧,磁粉戲法能不能變出真龍船。\"


    運河邊的舊船塢頓時燈火通明。


    科學院學者指揮著學徒架起磁鍛熔爐,藍紫色火焰將老師傅滿是皺紋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李明抓起把鐵蒺藜撒進熔池,金屬瞬間熔成銀亮汁液,在磁力牽引下自動流進船模凹槽。


    \"使不得!\"傳統造船老師傅攥著祖傳墨鬥衝過來,\"船骨要陰幹三年的杉木......\"


    年輕鐵匠突然將磁鍛釘拍在老師傅的樟木料上。


    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裏,那截新伐的濕木竟被磁力硬生生拉直,木纖維在月光下泛出金屬光澤。


    老師傅的墨鬥\"啪嗒\"掉進磁粉堆,鬥線自動纏繞出比祖傳技法更精準的船骨角度。


    宦官倚著新製的磁鍛太師椅,指尖無意識摩挲扶手上流轉的磁粉波紋。


    當看到十二個學徒用磁力吊起三丈長的船板時,他翹著的二郎腿突然放了下來——那船板懸空翻轉的模樣,像極了司禮監掌印批紅時的朱筆走勢。


    \"起帆!\"李明突然高喝。


    磁鍛齒輪咬合的哢嗒聲如同驟雨,船塢頂棚的帆布自動展開成漕船輪廓。


    舊行會頭目藏在袖中的沉香木算盤\"哢嚓\"裂開,三十年前他學徒時三個月才能打好的船釘,此刻正暴雨般從磁鍛熔爐裏傾瀉而出。


    \"神跡......真是神跡......\"幾個老船匠顫抖著去摸尚未冷卻的磁鍛船骨,指尖剛觸到蜂窩紋路,懷裏的祖傳造船經突然嘩啦啦翻動起來,靛藍磁粉在發黃紙頁上勾勒出他們從未見過的榫卯結構。


    宦官突然起身踩住飄到腳邊的圖紙,\"雜家記得李大人說過,新法造價高昂?\"


    \"迴公公,磁鍛火耗主要在新爐試造。\"科學院學者捧來磁粉賬簿,數字在靛藍星塵中自動排序,\"如今量產磁磚的成本已比青磚低兩成,更別說省下的人工錢糧。\"


    夜梟的啼叫突然在船塢外連成片。


    李明注意到舊行會頭目正用鹿皮靴碾著個磁鍛齒輪,那齒輪卻突然彈起,在他官袍上咬出個焦黑破洞。


    年輕鐵匠憋著笑往熔爐裏又撒了把鐵砂,飛濺的磁火映得眾人影子在帆布上亂舞。


    \"報時!\"宦官突然尖著嗓子喊道。


    當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時,半截漕船已然成型,磁鍛鉚釘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船頭破浪處的蜂窩紋竟與聖旨暗扣的龍鱗紋有七分相似。


    舊行會頭目突然撲到宦官腳邊,\"公公明鑒!這等妖......\"


    \"閉嘴!\"宦官一甩拂塵,磁鍛船模突然飛到他掌心轉動,\"雜家雖不懂造船,倒還識得這磁紋走勢。\"他陰鷙的目光掃過李明染血的掌心,\"李大人好手段,隻是此等大事......\"話鋒突然一轉,\"還需稟明司禮監諸位秉筆。\"


    李明心頭一緊,方才示範時自動排列的磁鍛零件突然叮叮當當落迴地麵。


    他分明看見宦官在撫摸船模時,袖口露出半截硫磺熏黃的指甲——那顏色與火藥局試驗場的磁鍛炮管如出一轍。


    \"起駕迴宮!\"宦官將船模塞進鎏金木匣的瞬間,磁鍛齒輪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眾人慌忙跪送時,李明瞥見匣縫裏漏出的靛藍磁粉,竟在空中拚出半幅應天府地圖,而皇宮方位正閃著不祥的血色光點。


    運河風起,吹散滿地星塵。


    年輕鐵匠興奮地擦拭磁鍛鑿子,卻沒發現老師傅偷偷將塊磁鍛船板藏進了祖傳工具箱。


    舊行會頭目臨走前陰惻惻的笑聲混在浪濤裏,像條毒蛇鑽進李明耳中。


    李明望著官船消失在河道拐彎處,突然感覺腕間磁鎖鏈的震顫與皇宮方向傳來的夜鼓聲隱隱相和。


    他彎腰撿起宦官遺落的半片硫磺熏黑的磁鍛甲片,甲片背麵的蜂窩紋路裏,竟嵌著粒朱砂寫就的\"燕\"字——那正是晉王朱棡封地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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