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那清脆而悠遠的聲響,仿佛一把重錘,一下下敲在寂靜的夜色裏。


    李明坐在桌前,手中銀簪輕輕撥弄著燭芯,燭火隨之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微弱的熱氣拂過他的指尖。


    磁石裂痕裏的西夏文字,在那搖曳不定的燭光中,如鬼魅般忽明忽暗。


    那閃爍的光芒,讓他的思緒瞬間飄迴到三日前在欽天監看到的星象圖——紫微垣東南,一顆彗星如掃帚般懸掛天際,而此刻窗外淅淅瀝瀝的風雨聲,仿佛正應和著那星象的預示。


    “大人,禮部黃主事求見。”簾外,小太監輕聲喚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他捧著漆盤的手微微發抖,漆盤的表麵泛著清冷的光澤。


    盤裏《諫四夷司疏》的聯名冊頁,邊角已被雨水洇濕,那原本鮮豔的朱砂印鑒,暈染開來,如猙獰的血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李明伸出手,用磁石壓住冊頁,指尖劃過“華夷大防”四個字時,一陣微涼的觸感傳來。


    與此同時,鎏金西夏文突然倒映在青瓷筆洗裏,筆洗的瓷麵光滑而冰冷。


    水麵晃動間,那些如蝌蚪般的文字,竟緩緩拚湊出半幅波斯星盤圖案——正是蘇綰綰昨夜在觀星台,用裙擺輕輕勾畫的軌跡。


    “告訴黃大人,本官在文華殿恭候各位大儒。”他蘸著金瘡藥,在疏奏空白處細心地畫了朵蓮花。


    瑩白藥粉順著花瓣紋理滲進紙背,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隱隱顯出女真薩滿祭祀用的鹿角圖騰。


    晨鍾雄渾的聲響,如驚雷般撞破雨幕。


    十二名緋袍官員捧著雪浪紙聯名奏折,魚貫而入,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內迴響。


    保守派代表陳敬齋,手中的笏板在掌心攥出青痕。


    “四夷司僭越禮製,竟許胡服與深衣同列太廟!”老翰林花白的胡須上沾著唾沫星子,情緒激動地將袖中《華夷正朔考》抄本啪地摔在蟠龍柱上,那清脆的聲響在殿內久久迴蕩。


    李明轉身,腰間玉佩發出清脆的輕響。


    磁石表麵的蝌蚪文突然投射在殿柱盤龍金鱗間,那遊動的光斑,恰似漠北商隊駝鈴晃動的軌跡,叮叮當當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


    “陳老可記得至正年間大都饑荒?”他指尖掠過鎏金西夏文,觸感微涼,“正是色目商人運來的占城稻,救活過半應天書院學子。”


    楊士奇突然捧著文書出列,泛黃紙頁間夾著片燒焦的桑皮紙——與昨夜飄進書房的殘頁紋路嚴絲合縫。


    “下官在國子監舊檔找到至元二十五年的《諸蕃朝貢圖》”,他抖開卷軸時,磁石光斑突然聚成黨項人祭祀用的火紋。


    “圖上記載吐蕃高僧曾用梵文譯注《孟子》。”


    “荒唐!”陳敬齋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卷軸上的西夏文字,他的聲音帶著憤怒的顫抖。


    “當年王荊公變法...”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羯鼓那激昂的聲響,如滾滾雷聲。


    八名身著各色服飾的樂工抬著鑲滿異族圖騰的銅鍾進來,鍾麵鎏金紋路與磁石裂痕完全吻合。


    李明伸出手,撫過鍾麵黨項文字,那金屬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


    袖中滑落半張星象圖,“三日後恰逢白露,本官在玄武湖畔設了百戲台。”他拾起陳敬齋摔落的《華夷正朔考》,書頁間夾著的蓮花突然綻放——正是用金瘡藥畫的那朵,一股淡淡的藥香飄散開來。


    “屆時請諸公品鑒吐蕃唐卡與徽州墨模同場作畫。”


    雨停了,窗外傳來雨滴從屋簷滴落的滴答聲。


    磁石表麵的蝌蚪文已拚成完整的星盤。


    李明望著如退潮般散去的官員,指尖輕輕擦過昨夜拓印的女真圖騰,觸感粗糙而神秘。


    文華殿藻井投下的光影裏,那些遊動的符文正悄悄爬上《四夷司章程》邊角的火漆印。


    三日後辰時,玄武門。


    楊士奇站在湖畔,盯著那突然出現的九層彩樓,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飛簷上懸掛的三十六麵銅鏡,將晨光折射成七彩長虹,絢麗的色彩刺痛了他的雙眼。


    更令人驚愕的是彩樓下堆積如山的木箱——箱麵既有朱子家訓的雕版,也烙著蒙古摔跤手的圖騰,那粗獷的圖騰仿佛在訴說著草原的故事。


    “大人這是要...”他話音未落,忽見李明袖中滑落半張星象圖,圖上紫微垣的位置赫然標著西夏文字“冬官正”。


    遠處傳來車馬的喧囂聲,陳敬齋的轎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老人死死攥著的《諫四夷司疏》抄本。


    彩樓最高處,那口鎏金銅鍾在晨風中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李明將磁石碎片投入香爐,一股淡淡的青煙嫋嫋升起,竟凝成蘇綰綰那夜裙擺掃過的星象圖案。


    他望著陸續抵達的各族使者,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焦痕,那裏隱隱浮現出與磁石裂紋相同的蝌蚪文,一種微微的刺痛感傳來。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銅鏡陣列時,彩樓底層突然傳來機括轉動的哢哢聲。


    某個眼尖的禮部官員突然指著地麵驚唿——那些投射的光斑竟在青磚上拚出完整的《華夷之辨》原文,而每個字的筆畫間,都遊動著細小的西夏文字注解。


    陳敬齋的轎簾突然被疾風卷起,老翰林渾濁的瞳孔裏映出彩樓飛簷上懸掛的物件。


    那串由黨項骨笛、女真銀鈴和漢玉玨組成的風鐸,正隨著銅鏡折射的光斑輕輕搖晃,發出清脆悅耳、跨越時空的和鳴。


    李明彎腰拾起一片飄落的銀杏,銀杏葉的紋理在指尖摩挲,帶著一絲幹澀。


    葉脈間不知被誰用金粉描了半闕《菩薩蠻》。


    他抬頭望向彩樓最高處那麵尚未揭開的錦緞,唇角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那裏藏著磁石最後一道裂紋暗示的秘密。


    晨光漫過銅鏡陣列時,彩樓九層飛簷下突然垂落三十六幅彩綢,彩綢在風中沙沙作響。


    吐蕃畫師與徽州墨工各執一端,唐卡上怒目金剛的瓔珞竟與徽墨雲紋在風中糾纏成連綿的祥雲。


    圍觀百姓中不知誰先喊了聲“妙”,驚得正在調試羯鼓的蒙古樂師失手敲出串急促的鼓點。


    “陳老請看。”李明將半闕《菩薩蠻》的銀杏葉遞到陳敬齋眼前,金粉勾畫的“塞雁高飛人未還”下方,赫然綴著黨項文的“明月共潮生”。


    老翰林布滿老年斑的手指突然顫抖起來,他身後禮部官員的驚唿聲被淹沒在突然響起的馬頭琴聲裏——十二名各族繡娘正將不同紋樣的絲線織進同一匹錦緞,絲線在穿梭時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彩樓西側突然爆發的歡唿聲吸引了人群。


    蒙古摔跤手脫掉皮質護腰,露出內襯繡著《朱子家訓》的綢褲。


    幾個原本抱著胳膊的漢人工匠對視一眼,突然抄起刻刀在摔跤場圍欄上雕起草原奔馬圖,木屑紛飛,發出簌簌的聲響。


    巴圖爾腰間的銀刀鞘突然映出星象圖的紋路——昨夜他潛入工坊想破壞彩樓時,曾親眼看見磁石碎片在月光下拚出契丹文的“和”字。


    “大人!”楊士奇氣喘籲籲擠過人群,手裏捧著被茶湯浸濕的《四夷司章程》。


    泛黃紙頁間夾著的桑皮紙殘片正與彩樓飛簷上的骨笛產生共鳴,某種類似梵唱的音律,如潺潺流水般,讓躁動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李明接過章程時,腕間焦痕突然灼痛——磁石裂紋正在他皮膚下蔓延成星盤刻度,那灼燒感讓他眉頭微微一皺。


    “諸位可知這彩樓地基埋著什麽?”李明突然提高聲音,指尖劃過章程上暈染的朱砂印。


    三十六麵銅鏡同時轉向,將陽光聚焦在彩樓底層某處。


    青磚縫隙裏滲出點點金芒,竟是三年前色目商隊進獻的占城稻種,此刻已抽出嫩綠的新芽,一股清新的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彌漫開來。


    陳敬齋的笏板“當啷”落地。


    老翰林踉蹌著撲向彩樓立柱,枯瘦手指撫過那些交錯著漢隸與西夏文的雕花,“至正二十三年...應天府學重建時的主梁...”他渾濁的眼底突然泛起水光,“原來那時就有胡匠參與榫卯製作。”


    震耳欲聾的歡唿聲中,巴圖爾突然扯下包頭巾。


    這個曾帶人火燒四夷司文牘庫的漢子,此刻盯著摔跤場圍欄上新刻的漢文祝詞發愣。


    他腰間銀刀不知何時被換成了刻著蒙漢雙語的木匕——正是昨夜那個被他打暈的漢人小吏偷偷塞進的。


    “大人!墨模和唐卡融合成功了!”某個滿臉墨漬的徽州匠人突然高舉畫軸衝出人群。


    展開的宣紙上,文殊菩薩的獅吼竟化作歙硯上的浮雕雲紋,而菩薩手中的智慧劍正刺穿某個西夏文字的偏旁。


    圍觀人群中爆發出更熱烈的喝彩,幾個原本冷著臉的禮部官員開始偷偷擦拭眼角。


    李明悄悄按住腕間灼痛的焦痕,磁石裂紋此刻已蔓延到手肘。


    他轉身看向彩樓最高處那麵錦緞,蘇綰綰昨夜用金線繡的星象圖正在晨風中若隱若現。


    當三十六麵銅鏡第七次變換角度時,他猛地扯落錦緞——一麵鑲嵌著磁石碎片的青銅渾天儀轟然顯現!


    陽光穿過裂紋的刹那,藻井投射的光影突然化作流動的《華夷之辨》全文,每個字的間架結構裏都遊動著不同民族的文字注解。


    不知從何處響起的編鍾聲裏,渾天儀緩緩轉動,將星象圖投射在九層彩樓的每個角落。


    陳敬齋突然對著渾天儀深深作揖,起身時官帽都歪了半邊:“老朽...老朽願為四夷司重修《華夷正朔考》!”幾個頑固派文人慌忙去扶,卻發現自己的袖袋裏不知何時被塞進了雙語對照的《孟子》殘頁。


    “這才叫盛世氣象啊!”楊士奇抹著眼淚大笑,手裏緊攥的章程不知何時被換成了《百戲台記事》。


    書頁間夾著的磁石薄片正與渾天儀共鳴,將星象軌跡印在他官袍的雲雁紋上。


    歡騰的人群外圍,蘇綰綰抱著星象圖卷軸靜靜佇立。


    她發間的銀步搖突然被陽光折射出七色光暈——正是銅鏡陣列在渾天儀表麵留下的痕跡。


    當李明穿過人潮走向她時,各族婦人突然將手中的絹花、銀鈴和彩綢拋向空中,發出一片嘈雜的聲響。


    “你腕上的傷...”蘇綰綰指尖輕觸李明手臂,磁石裂紋在她觸碰的瞬間化作金色脈絡。


    遠處突然傳來孩童的嬉笑,幾個蒙漢混血的小兒正用西夏文字的積木搭建應天府城門模型。


    李明正要開口,渾天儀突然發出清越的嗡鳴。


    他轉頭望去,發現巴圖爾正帶著十幾個各族青年跪在渾天儀前,將各自的佩刀與筆墨並排供奉在青銅基座上。


    陽光穿透磁石裂縫的刹那,刀鞘上的圖騰與硯台紋路竟在青磚地麵拚出完整的星盤圖案。


    “大人!工坊送來新製的活字...”驛卒的喊聲突然卡在喉嚨裏。


    他懷中的木活字簌簌掉落,每個字塊側麵都刻著不同民族的計量單位。


    某個“和”字在滾動中突然裂開,露出內部暗藏的磁石薄片——那裂紋竟與渾天儀上的紋路完全吻合。


    當歡唿聲漸歇時,李明獨自走向彩樓背陰處。


    他彎腰拾起半片燒焦的桑皮紙,上麵的星象圖紋路突然刺痛指尖——昨夜試驗火藥配比時的意外爆炸,讓改良的織布機齒輪組留下了不可逆的損傷。


    遠處工坊飄來的焦糊味裏,隱約夾雜著老匠人對著扭曲的紡錘發出的歎息。


    彩樓投下的陰影中,李明無意識摩挲著腕間已變成淡金色的裂紋。


    他望著渾天儀上某個閃爍的星位,那裏投射的光斑正悄悄爬上工坊簷角的青銅風鈴——鈴舌上係著的,正是蘇綰綰那夜用來測算星軌的銀絲發帶。


    暮色降臨時,李明站在彩樓遺址前。


    指尖殘留的磁石金粉在夕陽下閃爍,地上散落的活字“和”正被晚風吹向工坊方向。


    他彎腰拾起半片齒輪,齒痕間殘留的火藥碎屑突然在掌心灼燒出星象圖的紋路。


    遠處傳來打更聲,應天府千家萬戶的窗欞上,正映出各族文字混排的《千字文》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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