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裏的工坊像頭蜷縮的巨獸,簷角青銅風鈴被晚風撥出細碎聲響。


    李明站在門檻前,腕間淡金裂紋隨著握拳動作泛起微光,掌心齒輪碎片的火藥殘渣正沿著星象紋路灼燒血脈。


    \"大人,爐膛裏的鐵水要涼了。\"年輕鐵匠在廊柱後探出半張沾著煤灰的臉,手中鐵鉗碰在青銅砧板上叮當作響。


    這聲響驚醒了角落裏打盹的老木匠,他渾濁的眼珠在李明腰間晃動的磁石金粉袋上轉了兩圈,喉間發出聲含糊的咕噥。


    李明跨過門檻時,焦糊的蠶絲味裹著木屑撲麵而來。


    十二架織機在暮色中靜默如碑,昨夜炸毀的第三號機殘骸還保持著扭曲姿態,斷裂的檀木齒輪上粘著半幅未燃盡的星象圖——那是蘇綰綰用銀絲發帶綁著測繪尺留下的痕跡。


    \"諸位請看。\"李明將改良圖紙鋪在生滿銅綠的砧板上,磁石粉末在圖紙邊沿聚成細小的星宿陣列,\"若在織機轉軸加裝彈簧裝置,配合改良後的踏板......\"


    \"大人說的彈簧,可是要取代咱們用慣的竹簧?\"蒯祥突然出聲,布滿老繭的拇指摩挲著腰間祖傳的墨鬥。


    這位工部老匠作說話時,牆上二十八宿方位圖正好漏下一縷夕照,將他花白鬢角染得如同沾滿鐵鏽。


    風鈴突然發出刺耳的震顫。


    李明抬頭看見簷角銀絲發帶纏住了鈴舌,那縷綰綰測算星軌時留下的銀絲正在暮色中繃直如弦。


    他不動聲色按住圖紙邊緣:\"竹簧易受潮變形,鋼製彈簧能保證......\"


    \"保證炸了工坊?\"角落裏傳來悶響,造船老師傅的煙杆重重磕在鐵砧上,震得圖紙邊沿的磁粉簌簌跳動,\"前日炸了織機,昨日熔了鐵水,今夜莫不是要把應天府的房梁都掀了?\"


    工坊陷入死寂,唯有風鈴在不安地搖晃。


    李明腕間裂紋突然泛起灼熱,他瞥見蒯祥正將半截竹簧塞進袖袋——那簧片末端刻著與渾天儀裂紋相似的紋路。


    年輕鐵匠忽然擠開人群,沾著鐵鏽的手掌\"啪\"地按在圖紙上:\"大人說的彈簧,可是用淬火三次的熟鐵?\"


    \"是冷軋鋼。\"李明從腰間皮囊抖落幾枚帶螺旋紋的鋼片,叮當脆響中,磁粉自動吸附成渾天儀投影。


    年輕鐵匠瞳孔猛地收縮——那些鋼片紋路竟與昨夜星象圖上炸裂的軌跡完全吻合。


    \"胡鬧!\"造船老師傅的煙袋鍋掃落鋼片,\"祖傳的百煉鋼尚需七七四十九......\"


    \"四十九道工序造出的船釘,去年在長江口斷了十二艘漕船!\"年輕鐵匠突然提高嗓音,脖頸青筋隨著青銅砧板的震動突突直跳。


    他沾著煤灰的指尖戳向窗外,暮色中隱約可見新式織布坊的輪廓——那是用鋼筋替代木梁的建築,此刻正飄著試織新布的靛藍染煙。


    蒯祥花白眉毛突然抖動,他彎腰拾起被掃落的鋼片,借著殘陽看見片麵上細密的魚鱗紋——這紋路與工部存檔的前朝寶船龍骨上的防鏽紋驚人相似。


    老匠作布滿裂痕的指甲在鋼片上刮出刺耳聲響,忽然抬頭望向李明腕間閃爍的淡金裂紋。


    暮色漸濃時,工坊突然響起叮叮當當的敲擊聲。


    年輕鐵匠已經掄起鐵錘,將冷軋鋼片鍛打成螺旋狀雛形。


    每當他揮錘砸下,簷角風鈴就會跟著震顫,鈴舌上的銀絲發帶在漸起的晚風中劃出玄奧弧線,與李明掌心灼燒的星象紋路遙相唿應。


    \"此物......\"蒯祥忽然出聲,枯瘦手指捏著剛成型的彈簧,\"能否用在渾天儀的赤道環上?\"


    李明正要迴答,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踏碎青石板的聲音。


    簷角風鈴毫無征兆地靜止,連飄散的磁粉都凝滯在半空。


    他看見年輕鐵匠的錘子懸在鋼砧上方三寸,爐膛裏將熄的炭火突然爆出幽藍火星——那顏色與昨夜測算失敗時炸開的磁暴一模一樣。


    馬蹄聲碎在工坊青磚上時,簷角風鈴的銀絲突然繃斷。


    李明抬手接住墜落的鈴舌,掌心星象紋路被銅鏽染成暗青色。


    門外火把搖曳的光影裏,舊行業公會頭目蟒紋錦袍的下擺掃過門檻,金絲雲頭履踩碎了一地磁粉星圖。


    \"李大人好雅興。\"頭目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磕在門框上,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


    他身後十二名持斧匠人踏著北鬥七星的方位站定,斧刃寒光將工坊切割成陰陽兩半,\"拿祖宗傳下的飯碗當兒戲,就不怕應天府七十二行當的祖師爺顯靈?\"


    年輕鐵匠的錘子還懸在半空,冷軋鋼片在爐火映照下泛著幽藍。


    蒯祥不動聲色將剛成型的彈簧藏進袖袋,老匠作布滿裂痕的指甲正悄悄摩挲鋼片上的魚鱗紋——這紋路與工部寶船檔案裏記載的前朝秘技竟有七分相似。


    李明腕間裂紋突然泛起灼熱,他瞥見頭目腰間晃動的青銅算盤——那是行會傳承百年的信物,每顆算珠都刻著造船錨鏈般的古老符咒。\"王會長不妨看看這個。\"他從袖中抖落三寸見方的木匣,磁粉星圖突然化作遊龍纏繞其上,\"改良後的水密艙結構,遇浪時可自動......\"


    \"自動送工匠去見龍王?\"王會長突然抬腳踢翻鐵砧,圖紙與鋼片嘩啦散落。


    他蟒袍上的金線在火把下泛著冷光,像條蘇醒的巨蟒盤踞在工坊中央,\"三年前鬆江府試過所謂新式船板,結果呢?


    三百工匠的屍首到現在還泡在黃浦江底!\"


    工坊梁柱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李明注意到年輕鐵匠的瞳孔在聽到\"黃浦江\"三字時猛地收縮——那人的兄長正是當年遇難的工匠之一。


    爐膛裏幽藍火星突然暴漲,將王會長的影子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投影在二十八宿方位圖上。


    \"諸位可認得此物?\"李明突然掀開木匣,精巧的齒輪組模型在磁力作用下懸浮半空。


    年輕工匠們不約而同向前傾身,他們沾著鐵鏽的指尖在虛空中描摹著齒輪咬合的軌跡——那精妙的傳動結構竟與渾天儀核心裝置如出一轍。


    王會長翡翠扳指突然裂開細紋。


    他身後持斧匠人中有人倒抽冷氣——懸浮模型投射在牆上的影子,正與傳說中諸葛木牛流馬的內構圖完美重合。


    蒯祥花白眉毛劇烈抖動,老匠作袖中的彈簧不知何時已與模型產生共鳴,在布料下突突跳動如同活物。


    \"若是將這種結構用在織機傳動軸......\"科學院學者周子安不知何時出現在窗邊,月白長衫上還沾著星象台的紫薇花粉。


    他指尖輕點模型某處,齒輪突然加速旋轉,磁粉在虛空勾畫出長江漕運的立體圖景,\"諸位請看,傳統漕船逆流日行三十裏,若配上這種齒輪傳動的明輪......\"


    年輕鐵匠突然擠開人群,沾著煤灰的手掌懸停在齒輪投影中。


    他脖頸青筋隨著齒輪轉動的節奏突突直跳:\"大人!


    這種明輪可能裝在現有的......\"


    \"祖宗之法不可違!\"造船老師傅的煙袋鍋突然砸在鐵砧上,迸濺的火星在虛空勾勒出猙獰鬼臉。


    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指顫抖著指向窗外,\"當年黃浦江的冤魂還在哭呢!


    你們這些後生......\"


    他的咒罵戛然而止。


    周子安袖中滑出的銅製渾儀突然投射出璀璨星圖,與李明腕間裂紋輝映成完整的天球模型。


    年輕工匠們不自覺地圍攏過來,他們常年被煤煙熏染的眼眸裏,此刻映著銀河般流轉的磁粉軌跡。


    \"諸位可還記得至正三年的長江改道?\"李明突然開口,腕間星圖驟然擴展成江流脈絡,\"當時若是采用這種新式堤壩結構......\"磁粉凝聚的立體模型中,鋼筋骨架如巨龍盤踞在虛擬江岸,看得蒯祥手中墨鬥的絲線突然崩直——那結構竟暗合魯班書中記載的\"地龍鎖\"秘術。


    王會長的金絲雲頭履突然踉蹌後退半步。


    他看見年輕工匠們的眼神開始發亮,那光芒與三年前鬆江府試新法的狂熱何其相似。


    簷角斷裂的銀絲突然無風自動,在眾人頭頂織出張巨大的星網,每道交錯的銀線都精準穿過齒輪模型的軸心。


    \"子安,取水密艙模型來。\"李明與學者相視一笑。


    周子安月白袖口抖落的不是圖紙,而是半截刻滿楔形文字的龜甲——那分明是前朝工部失傳的《天工開物》殘片。


    兩人指尖相觸時,磁粉星圖突然化作奔騰的江流,將新舊兩種船體結構並置在浪濤之中。


    工坊外突然傳來江水拍岸的轟鳴。


    李明腕間裂紋蔓延至指尖,他看見蒯祥正用祖傳墨鬥丈量新式齒輪的投影,老匠作顫抖的絲線在虛空中畫出完美的黃金分割。


    年輕鐵匠突然掄錘砸向自己的鐵砧,飛濺的火星竟在半空組成渾天儀的赤道環圖案。


    \"大人!


    船塢......\"渾身濕透的傳令兵撞開大門時,工坊內懸浮的星圖突然碎裂成萬千螢火。


    李明掌心的齒輪模型發出不堪重負的蜂鳴,他看見周子安月白長衫的下擺正無風自動——那是江風挾著造船老師傅的怒吼穿透了重重屋宇。


    月光漫過窗欞時,李明獨自站在船塢木樁前。


    江濤聲中夾雜著鐵錘砸船的悶響,他看見十二艘未完工的漕船龍骨上,那些用祖傳百煉鋼打造的船釘正泛著陰冷的幽光。


    更遠處的陰影裏,造船老師傅高舉的火把映亮了大片抗拒的麵孔,他們手中的斧鉞在月下劃出森冷弧線,如同長江怒濤中豎起的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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