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展盛景,繁榮露曙光


    李明策馬衝進碼頭時,潮水正舔舐著傾覆的福船龍骨。


    二十輕騎的火把將殘破的船帆照得如同招魂幡,破碎的肉桂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銅色。


    \"參議大人來得巧啊。\"海商頭目陳四海從陰影裏踱出,蟒紋錦袍上綴著的珊瑚珠隨步伐叮當亂響。


    他踢了踢浸滿海水的貨箱,肉桂特有的辛香混著腐敗氣息撲麵而來:\"您推行的新式貨櫃,連個潮汛都扛不住?\"


    俞通源按住劍柄的手被李明一個眼神止住。


    玄色披風掠過滿地狼藉,李明俯身拾起塊碎裂的船舵,指尖在凹槽處細細摩挲:\"陳當家可聽說過滑輪組原理?


    固定舵輪的鐵楔若被換成浸油軟木,遇到大浪便會...\"他突然將碎木擲向火把,爆燃的火焰驚得人群後退三步。


    陳四海臉上橫肉抽搐,正要開口卻被李明截住話頭:\"硝石遇海水結晶該呈六棱柱狀——\"他舉起片閃著熒光的碎瓷,\"可這些貨艙底板上的晶體,分明是反複浸泡晾曬形成的層疊結構。\"


    人群響起竊竊私語。


    幾個內地商戶交換著眼神,慢慢退到燈籠照不到的暗處。


    陳四海突然狂笑,鑲金牙在火光下泛著獸類的森白:\"空口白牙就想栽贓?


    老子跟著平章大人販私鹽時,你還在喝奶呢!\"


    \"那這個呢?\"李明從懷中掏出蘇娘子胭脂鋪的賬冊,雪浪紙上朱砂印記赫然是陳四海的私章:\"上月你購入二十石芒硝,說是醃製海貨——\"他靴跟突然碾碎塊木板,露出底下蜂窩狀的腐蝕痕跡:\"這些船板被芒硝水浸透後,遇海水便會酥脆如餅!\"


    驚唿聲炸開的瞬間,俞通源的佩劍已經架上陳四海脖頸。


    寒光映出對方額角滾落的冷汗,也照亮了李明拾起的半片波斯菊花瓣——本該在夏日綻放的異域花卉,此刻正沾著產自占城的龍腦香。


    \"帶下去。\"李明將花瓣收入袖中,轉身時玄色披風掃過滿地晶亮的硝石,\"水師戰船明日開始護航商隊,運費按損失貨值三倍從陳記商號扣除。\"


    碼頭突然陷入死寂。


    陳四海被拖行時腰帶崩斷,十二枚刻著不同徽記的銅牌叮叮當當滾落青石板路。


    人群中有商戶倒吸冷氣,卻被更夫突兀的梆子聲打斷。


    \"慢著!\"李明突然蹲身撿起銅牌,指尖擦過某個蓮花狀徽記時,城南方向突然傳來胭脂鋪井軲轆轉動的吱呀聲。


    他望著牌麵上若隱若現的沉水香痕跡,瞳孔微微收縮——這正是蘇娘子妝匣裏缺失的那枚令牌。


    海風送來三更的霧氣,俞通源發現李明凝視的並非銅牌,而是港口外漆黑的海麵。


    那裏隱約有幾點桅燈明滅,排列方式竟與昨夜蘇娘子匣中令牌的位置完全重合。


    \"將軍可願再陪李某看場好戲?\"李明突然輕笑,將銅牌拋給親兵時,袖中波斯菊花瓣正巧落在陳四海涕淚橫流的臉上。


    鹹澀夜風裏,十二麵繡著異域圖騰的商旗正在看不見的深海中悄然升起。


    海霧未散盡的清晨,二十艘三桅寶船壓著漲潮駛入江口,檀香木與胡椒的氣息浸透了整片海灣。


    李明扶著市舶司二樓的雕花欄杆,望著碼頭上堆積如山的南洋紫檀,賬房先生顫抖著報出數字:\"單是錫蘭銅器關稅,已抵得上揚州府半年鹽稅......\"


    話音未落,長街盡頭忽然炸開爆竹聲。


    三十六名赤膊力夫抬著鎏金匾額走來,紅綢掀開時\"萬商通衢\"四個鎏金大字映得人睜不開眼。


    綢緞莊王掌櫃撲通跪在青石板上:\"自參議大人重訂市舶條例,小老兒這月盈餘翻了三番!\"


    李明正要攙扶,鼻尖忽然掠過一縷熟悉的沉水香。


    轉身時緋色裙裾掃過稅單堆疊的案幾,蘇娘子捧著描金漆盒倚在門邊,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唿吸輕顫:\"大人可還認得這個?\"漆盒裏整整齊齊碼著十二枚蓮花銅牌,每塊都沾著不同顏色的香料粉末。


    \"陳四海那夜掉的令牌,怎會在......\"


    \"噓——\"女子纖指按住他嘴唇,指尖溫度燙得賬簿上的墨跡都要暈開,\"昨夜有批大食商人用三十斛龍涎香換走半船青瓷,卻指明要見發明白砂糖秘法之人。\"她突然貼近耳畔,吐氣如蘭:\"妾身說參議大人正在研製能載萬石的新式沙船呢。\"


    港口的喧囂忽然變得遙遠,李明能看清她瞳孔裏跳動的自己。


    那抹緋色身影退開時,袖中滑落的絲帕正巧蓋在最新關稅賬冊上——蘇繡的並蒂蓮底下,赫然繡著占城使節的暗記。


    \"大人!


    占城稻種到了!」俞通源的喊聲撞碎旖旎。


    窗外傳來象群長鳴,八頭白象馱著稻穀緩緩走過長街,暹羅商人捧著金葉高唿\"參議大人恩德\"。


    孩童們追著灑落街角的占城稻粒嬉笑,青石板縫裏鑽出的嫩芽在秋風中綠得驚心。


    李明抓起絲帕追到迴廊盡頭,卻見蘇娘子正在查驗稻種的竹簍。


    她彎腰時發髻散落幾縷青絲,沾著稻穗在陽光下泛金,忽然轉頭笑道:\"這米粒比江南的短三分,倒是像極......\"話未說完,碼頭上突然傳來貨箱墜地的巨響。


    \"是爪哇來的錫錠!」衙役的驚唿聲中,李明已經衝下樓梯。


    摔裂的木箱裏滾出的並非銀白金屬,而是沾滿瀝青的黑色石塊。


    他拾起塊碎石在鼻尖輕嗅,硫磺氣息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爪哇商人說這是新礦脈......」俞通源話音未落,李明突然用碎石在青磚上劃出刺目白痕。


    四周抽氣聲裏,他盯著碎屑中閃爍的金色微粒:\"哪是什麽錫礦,這是摻了硫磺的假......」


    急促馬蹄聲打斷話語。


    信使滾鞍下馬時,背旗上還粘著遼東的雪片:\"高麗商船在釜山港遭劫!


    倭人放話說大明的絲綢把他們的棉花價壓成了廢草!」


    歡唿的人群驟然安靜,蘇娘子指尖的稻穗無聲墜落。


    李明握緊碎石走向港務司,瀝青在掌心融成粘稠的墨色。


    經過告示牆時,他忽然駐足——新貼的關稅榜文上,不知被誰用朱砂畫了艘三眼火銃船。


    海風突然變得腥鹹,十二麵商幫旌旗在桅杆上獵獵作響。


    當李明轉頭望向海平線時,蘇娘子注意到他左手始終按在腰間——那裏藏著昨夜從波斯菊花瓣裏剝出的鐵片,邊緣還帶著呂宋火繩槍特有的膛線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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